第95章 黄雀在后

　　日头偏西，将郭府那不算气派却也规整的门楣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云轩一身劲装，领着四名神色冷峻、腰佩狭刀的宁王府侍卫，步履生风地来到门前。

　　他年轻的脸庞上刻意模仿着父亲的威严，但紧抿的嘴唇和略显急促的步伐，却透露出他心底的急切与紧张。

　　街角斜对面，一家茶摊的幌子下，两个看似闲散的汉子正慢悠悠地嗑着瓜子。

　　一人微胖，面团团的脸上一双小眼睛似睁非睁，仿佛在打盹；

　　另一人瘦高，像根竹竿倚着土墙，目光却如钩子般，锐利地锁在郭府大门前的一举一动。

　　“咯噔”一声，李云轩亲手扣响了门上的铜环，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

　　瘦高汉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同伴说：

　　“看，宁王世子，带的不是府里寻常的仪仗护卫，是王爷的亲卫，都带着家伙。”

　　微胖汉子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将一粒嗑开的瓜子壳，精准地弹进脚边的破簸箕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郭家大公子郭攸之那张略显文弱、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

　　他见到门外的李云轩，先是一愣，随即脸上迅速堆起恭敬甚至有些惶恐的笑容，

　　连忙拉开大门，躬身行礼：

　　“不知世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快请进，快请进。”

　　李云轩略一颔首，脚步不停，一边跨过门槛往里走，一边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前院，直接问道：

　　“攸之兄不必多礼，令尊郭大人可在府中？父王有要事相商，特命我前来，请郭大人过府一叙。”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省去了寒暄。

　　郭攸之侧身引路，忙不迭地回答：

　　“在的在的，家父此刻正在书房。世子这边请。”

　　他指向通往后院的方向。

　　“不必麻烦了，”李云轩打断他，

　　语气放缓却带着明确的指令意味，

　　“我与郭大人要谈些机密之事，

　　攸之兄留步便可，不必相陪。”

　　郭攸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面对世子不容置疑的态度，他不敢多问，只得停下脚步，拱手道：

　　“既如此，世子请便。书房就在后院东厢，您径直过去便是。”

　　李云轩不再多言，带着四名侍卫，径直穿过前院，朝着后院方向走去。

　　郭攸之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在门后的背影，眉头微微蹙起，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

　　茶摊下，微胖汉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声道：

　　“你盯紧点，我回去禀报一声。”

　　瘦高汉子点点头，身影靠在墙边的阴影里，仿佛要与墙壁融为一体。

　　不多时，微胖汉子就来到了商号，径直走向里面小院。

　　小院书房内，檀香袅袅。

　　陈萍萍并未坐在主位，而是与叶轻眉隔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对坐，案上摊着几份账本和数封拆开的信笺。

　　叶轻眉正执笔在一本册子上勾画着什么，陈萍萍则静静地看着其中一封信。

　　微胖汉子在门外低声道：

　　“陈先生，有消息。”

　　“进。”

　　陈萍萍头也未抬，声音平稳。

　　汉子推门而入，躬身一礼，语速平缓却清晰地将所见禀报：

　　“宁王世子李云轩，带四名王府亲卫，已进入郭子金府内。”

　　叶轻眉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眼，秀眉微挑：

　　“宁王这么快就动手了？而且让世子出面……是他伤重难以亲自指挥，还是想避嫌，让晚辈行事留些转圜余地？”

　　陈萍萍将手中的信笺轻轻放下，目光沉静如深潭：

　　“以宁王的性格，断不会容忍背叛之人吧？”

　　他转头对探子吩咐道：

　　“继续盯着，郭府前后门，都别漏了，留意任何异常出入。”

　　“是！”探子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叶轻眉指尖轻轻敲着光滑的桌面，若有所思：

　　“宁王这一动，水就更浑了。他若真从郭子金嘴里撬出点什么，下一个他会怎么做？

　　她顿了顿，

　　“我们的人，是不是也该往深处探一探了？总不能老是等着看戏。”

　　陈萍萍微微颔首，窗外透进的夕阳余晖照在他半边脸上，明暗交错间，表情显得有些深邃难测。

　　李云轩带着侍卫，快步穿过庭院，来到后院东厢的书房。

　　书房的门虚掩着，并未关严。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伸手推开了房门。

　　屋内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郭子金歪斜地靠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脑袋无力地垂向一侧，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已然没了气息。

　　他的嘴角挂着一道血丝，最触目惊心的是，其胸口处有一个明显的贯穿刀口，青灰色的外袍已被涌出的鲜血浸透，染出一大滩暗红近黑的污迹。

　　“郭大人！”

　　李云轩惊呼一声，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便欲探其鼻息。

　　就在此时！

　　一名端茶仆役恰巧走到门口，目睹此景，吓得魂飞魄散，托盘茶杯摔得粉碎，

　　发出凄厉尖叫：

　　“杀人了！老爷被害了！”

　　郭攸之闻声疾奔而至，看到屋内惨状，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浑身颤抖地指着李云轩，目眦欲裂地嘶吼：

　　“李云轩！

　　你……

　　你为何对我父亲下此毒手？！”

　　李云轩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得后退半步，又急又怒，厉声辩解：

　　“郭攸之！

　　你休要血口喷人！我进来时，

　　郭大人便已是如此！本世子正要查看……”

　　“查看？！”

　　郭攸之根本听不进去，他悲愤交加地打断李云轩，声音因极度激动而尖锐，

　　“方才！就在一刻之前，我还与父亲在此间喝茶闲聊！”

　　他向前逼近一步，泪水混着愤怒涌出，手指死死指向地面，仿佛要戳穿这残酷的真相：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此间除了你们一行人，再没有旁人进来过！我父亲转眼就遭此毒手，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说你一进来便是如此，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这番滴水不漏的时间线，如同铁索般将李云轩牢牢捆住。

　　他的辩解在血淋淋的现实和精准的时间证明面前，

　　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你……你胡说！”

　　李云轩气得浑身发抖，百口莫辩。

　　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死局。

　　郭攸之见他不语，更是认定了其罪行，斩钉截铁地吼道：

　　“李云轩！今日之事，铁证如山！我郭攸之就算告到御前，拼却这项上人头不要，也定要向你宁王府讨还一个公道！”

　　“封锁书房！任何人不得进出！速回府禀报父王！”李云轩强压惊怒，对侍卫下令。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已无用。

　　他看向悲愤欲绝的郭攸之，一字一顿道：

　　“郭攸之，本世子再说最后一次，郭大人非我所害。此事必有蹊跷，你若真想找出真凶，便冷静下来，配合调查！”

　　然而，杀父之仇当前，郭攸之如何能冷静？

　　一场突如其来的血案，将宁王府与郭家彻底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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