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寂静的黎明

　　猞猁僵硬的尸体和牲畜圈旁凝固的暗红，像两幅残酷的版画，印在每一个惊魂未定的五连人心上。暴风雪洗劫了大地，狼群则洗劫了他们本就微薄的生存资本。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寒冷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

　　清点损失的结果令人窒息：羊只剩两只瘦弱的老羊缩在圈角瑟瑟发抖，猪全军覆没，鸡鸭鹅兔等小家畜几乎被一锅端。仓库的门锁被狼爪刨得稀烂，所幸厚重的木门和里面堆积的杂物挡住了它们，粮食勉强保住。但这点粮食，要支撑所有人熬过漫长的寒冬，已然捉襟见肘。

　　没有人说话，只剩下铁锹碰撞积雪的沉闷声响，和压抑的、偶尔泄露出的啜泣。人们默默地清理着狼藉，将冻硬的牲畜尸体拖到远处挖坑掩埋，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王铁牛看着那只猞猁的尸体，眼神复杂。这个让他日夜恐惧的“幽灵”终于死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而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猞猁耳根那簇标志性的黑毛，嘟囔了一句：“也是个找食吃的……何必呢。”

　　李明宇则和孙福海一起，仔细查看着狼群留下的痕迹。足迹杂乱，但孙福海还是辨认出，参与袭击的狼有七八只之多，而且组织严密，分工明确。拖拽母猪的痕迹深入森林，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白雪中。

　　“它们暂时不会回来了。”孙福海直起腰，望着寂静的林子，“吃饱了这一顿，又能撑些日子。这雪，也帮了它们的忙，掩盖了所有踪迹。”

　　鹿婉云在清理女宿舍门口的积雪时，手突然碰到雪下一个小小的、坚硬的东西。她扒开雪，是一个颜色黯淡的、小小的金属铃铛，上面还残留着一小截褪色的红绳。她认得这个铃铛，是赵老憨家那个调皮的小孙子以前挂在脖子上的，后来不知怎么丢了，小孩还哭闹了好一阵。

　　此刻，这铃铛冰冷地躺在掌心，让她想起那个活泼的孩子，想起曾经虽然艰苦却还有一丝烟火气的连队生活。而现在，只剩下死寂和惨白。她紧紧攥住铃铛，冰冷的金属硌得手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晌午时分，雪云稍稍散开，惨白的太阳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阳光照射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高处清理屋顶积雪的知青突然喊了起来：“看！林子里！好像有东西！”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向黑松林的方向。

　　在林海雪原的边缘，一棵被积雪压弯了枝桠的白桦树下，站着几个灰色的小点。距离太远，看不清细节，但那轮廓，分明是狼！

　　它们没有靠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朝着连队的方向眺望。数量不多，大概三四只。

　　是它们！它们又回来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人们，有人下意识地去找武器。

　　“别慌！”孙福海低喝一声，眯着眼仔细观察着，“它们没打算过来。”

　　果然，那几只狼只是停留了片刻，其中一只体型较大的，微微昂起头，却没有发出嗥叫，只是那么静静地望了一会儿，然后便转身，带着其他几只，步履从容地消失在了茂密的林线之后，仿佛只是顺路过来看一眼。

　　它们来看什么？

　　是巡视被它们洗劫后的领地？是评估这些两足生物还剩下多少威胁？还是……某种更难以理解的目的？

　　没有人知道答案。

　　狼群消失了，留下的是比袭击本身更令人不安的寂静。它们来去自如，将五连视若无物。这种绝对的漠然，比凶狠的攻击更深刻地揭示了人类在这片荒野中的真实地位。

　　李明宇看着狼群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身旁一脸茫然的鹿婉云，想起那只被她救下又送走的小狼。那只母狼最后深深的一瞥，和刚才狼群平静的眺望，在他脑海中重叠。

　　威胁解除了吗？或许暂时是。但他知道，某种东西已经彻底改变。狼群用这场暴风雪和随之而来的袭击，完成了它们的“洗礼”。它们依然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而五连，只是其中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偶尔可以获取补给的邻居。

　　寂静的黎明过后，是更加严酷的生存现实。粮食、寒冷，以及这片土地上永恒不变的、弱肉强食的法则。他们活下来了，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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