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血林

　　黑熊狂暴的咆哮震得人耳膜生疼，巨大的身躯人立而起，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阴影瞬间笼罩了吓傻了的鹿婉云！涎水从它狰狞的巨口滴落，带着浓烈的腥臭。

　　“婉云！躲开！”李明宇目眦欲裂，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他手中的铁钎在黑熊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渺小。

　　王铁牛和另外两个知青也吓疯了，下意识地抬起枪口，但兽群混战，人影交错，根本不敢扣动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闪电，比李明宇更快，从斜刺里猛地撞向黑熊的侧面！

　　是那只瘸腿母狼！它被熊掌拍飞，口鼻溢血，却以惊人的速度再次扑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口咬在黑熊相对柔软的腰腹部位！

　　“吼——！”黑熊吃痛，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扭，试图甩开母狼。但母狼死死咬住，四肢深深抠进地面，任凭黑熊如何甩动，就是不松口！鲜血从它嘴角和伤口不断涌出。

　　与此同时，狼群也彻底疯狂了！它们放弃了对李明宇等人的包围，全部扑向了黑熊！撕咬它的后腿、臀部、脖颈！猞猁和狐狸的身影也在林间飞速穿梭，利用灵活的优势不断骚扰攻击！

　　黑熊陷入了重围，虽然力大无穷，皮糙肉厚，但面对数量众多、配合默契的狼群围攻，一时间也左支右绌，咆哮连连，熊掌狂舞，每一次挥击都带起腥风血雨，不断有狼被拍飞、咬伤，惨嚎声不绝于耳。林间空地瞬间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为李明宇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秒钟！他一个箭步冲到鹿婉云身边，一把将她死死搂在怀里，扑倒在地，滚向旁边一棵粗大的古树后面！

　　“砰！”黑熊巨大的熊掌几乎是擦着他们的后背拍在地上，泥土飞溅！

　　“明宇！”鹿婉云瘫软在李明宇怀里，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泪水汹涌而出。

　　“别怕！躲好！”李明宇将她紧紧护在树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探出头，紧张地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狼群与黑熊的厮杀惨烈到了极点。黑熊虽然勇猛，但狼群凭借数量和悍不畏死的缠斗，渐渐占据了上风。尤其是那只瘸腿母狼，它仿佛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死死缠住黑熊的一条前肢，为其他狼创造攻击机会。灰毛也在一旁奋力撕咬，虽然力量不足，但勇气可嘉。

　　王铁牛三人也趁机躲到了附近的树后，看着眼前这野兽间最原始、最残酷的搏杀，一个个面无人色，大气都不敢出。

　　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黑熊最终寡不敌众，浑身布满伤口，鲜血淋漓，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撞开狼群的纠缠，踉踉跄跄地逃向了密林深处，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迹。

　　狼群没有追击，它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好几只狼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或已经死去，更多的狼身上带伤，低声呜咽着。空地上一片狼藉，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只瘸腿母狼松开了咬得几乎脱力的嘴，摇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它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爪痕，尤其是腹部一道伤口，正在汩汩冒血。它喘着粗气，幽绿的眼睛扫过战场，最后，目光再次落回了李明宇和鹿婉云藏身的大树方向。

　　幸存的狼群缓缓聚拢过来，环绕在母狼周围，它们身上也大多带伤，眼神疲惫而警惕，但依旧保持着阵型。灰毛凑到母狼身边，用头轻轻蹭着母亲受伤的身体，发出呜咽声。

　　鹿婉云从李明宇怀里抬起头，看到了满地的狼尸和伤痕累累的狼群，尤其是那只为了救她（或者说救灰毛）而重伤的母狼。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混合着恐惧、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她颤抖着，再次举起了那个沾满泥污的铃铛。

　　“对……对不起……”她哽咽着，对着母狼的方向，“谢谢……谢谢你……”

　　母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疲惫，有冰冷，似乎还有一丝……完成了某种使命般的释然？它没有再看铃铛，而是低下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灰毛的额头，然后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嗥叫。

　　幸存的狼群开始缓缓后退，它们叼起同伴的尸体，或搀扶着受伤的伙伴，沉默地、有条不紊地退向密林深处。灰毛一步三回头，看了看鹿婉云，又看了看母狼，最终跟着族群消失在黑暗中。

　　自始至终，狼群没有再看李明宇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转眼间，血腥的空地上，只剩下李明宇四人，以及满地的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惨白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照在狼尸和血迹上，显得格外凄冷。

　　鹿婉云脱力般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李明宇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茫然。

　　王铁牛三人从树后走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撼和后怕。

　　“走……快离开这鬼地方！”王铁牛声音发颤地喊道。

　　李明宇扶起几乎走不动路的鹿婉云，四人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片血腥的林间空地，朝着来路狂奔而去。

　　回到连队时，天已经蒙蒙亮。他们的出现和狼狈的样子，以及带回来的惊人消息，再次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鹿婉云被立刻送去卫生所，她受了极大的惊吓，发起了高烧。李明宇简单包扎了身上的擦伤，将林中的经历原原本本汇报给了连部。

　　连长和指导员听完，久久沉默不语，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疲惫。狼群与熊搏斗，母狼舍身救人（狼）？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孙福海听到消息后，只是默默地抽着烟袋，望着黑松林的方向，喃喃自语：

　　“债……还了。但林子……记住血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惨烈无比的血林遭遇，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暂时化解了眼前的危机。狼群退去了，北疆气象站的围困也解除了（后续赶到的部队确认了这一点）。

　　但每个人都清楚，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人与狼之间，不再是简单的仇恨与恐惧，而是掺杂了救命之恩、血腥搏杀和无法言说的复杂纠葛。那片黑森林，饮下了太多的血，记住了太多的秘密。

　　而发着高烧、在病榻上不断呓语着“灰毛……妈妈……”的鹿婉云，将成为连接这两个世界的最脆弱、也最不可预测的桥梁。

　　新的风暴，或许正在这暂时的平静下，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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