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计划开始

　　当王缙从武库令的公房里走出来时，整个官署似乎都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那目光里混杂着的东西太多了。

　　有惊奇，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看待异类的审视。

　　山羊胡同僚赵德快步凑了过来，脸上那副看热闹的神情丝毫没有掩饰，他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却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校尉，你……你真把那东西交上去了？”

　　王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赵德被这句义正言辞的话噎了一下，随即露出一副“你太天真”的表情，夸张地摇了摇头。

　　“哎哟，我的王大校尉，你这是想一步登天啊？”

　　他绕着王缙走了一圈，啧啧有声，像是在打量一件稀奇的古董。

　　“你可知道，兵部尚书宗大人，跟辽阳郡王可不是一路人。你这奏疏递上去，这不是明摆着给郡王爷脸上抹黑，说他的人不安分，妄议国政吗？”

　　周围几个同僚也围了上来，纷纷附和。

　　“赵兄说的是，王校尉，你这事办得太鲁莽了。”

　　“是啊，咱们这武库署，安安稳稳当值不好吗？何必去趟这浑水。”

　　“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可别成了别人的刀子啊。”

　　这些话语，或嘲讽，或劝诫，像潮水一样涌向王缙。

　　王缙（王秀）的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王缙，是个不知天高地厚，凭着一腔热血就敢冲撞朝堂的愣头青。

　　他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这是在给自己的靠山李多祚惹麻烦。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对着众人淡淡地拱了拱手。

　　“多谢各位关心。”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走回自己的案几旁，拿起一卷无人问津的陈旧图籍，坐了下来。

　　他坐得笔直，脊梁如松。

　　他翻开竹简，目光落在那些古老的文字上，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的全部心神，都用来感知周围的气氛。

　　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小了下去，但投向他的目光却更加频繁。

　　嘲讽渐渐变成了疏远。

　　仿佛他身上带着什么不祥的东西。

　　王秀知道，从他递上奏疏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自己和这些同僚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们追求的是安稳度日，而他，追求的是在这历史的惊涛骇浪中，搏出一个未来。

　　时间在近乎凝固的空气中，一点点流逝。

　　日头从东边的窗棂，挪到了西边的屋檐。

　　官署里昏昏欲睡的气氛，让人觉得连灰尘的下落都变得缓慢。

　　王秀的心，却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绷越紧。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耐心，以为今天的等待将要落空时，官署的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兵部小吏服饰的年轻人，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甚至没顾得上和门口的守卫打招呼，径直就朝着武库令的公房跑去。

　　“砰砰砰！”

　　他用力地敲着门。

　　“大人！兵部急召！宗侍郎有请！”

　　整个官署的寂静，被这一声高喊彻底打破。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愕地望向那个方向。

　　王缙（王秀）握着竹简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来了。

　　他操控着王缙，缓缓抬起头，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那名小吏的服饰。

　　是兵部侍郎，宗楚客的人。

　　武三思的头号心腹。

　　鱼儿，精准地咬住了他撒下的饵。

　　武库令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位一向无精打采的老官僚，此刻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微微哆嗦。

　　他看着门外的小吏，又下意识地回头，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钉在了王缙的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

　　有惊恐，有愤怒，有埋怨，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知道了，我……我马上就去。”

　　武库令慌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帽，几乎是小跑着，跟着那名小吏离开了武库署。

　　他走后，整个官署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

　　之前还围着王缙说三道四的赵德等人，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个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向王缙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嘲讽和不解。

　　而是纯粹的恐惧。

　　仿佛王缙不是一个同僚，而是一个刚刚引爆了炸药，自己却安然无恙的疯子。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年轻人递上去的，不是一份普通的奏疏。

　　而是一份，能让兵部侍郎亲自下令急召的……催命符。

　　王缙（王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他站起身，掸了掸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知道，武库令这一去，会发生什么。

　　宗楚客一定会拿着那份奏疏，严厉地盘问他。

　　而为了自保，这位老官僚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王缙的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正是王秀想要的。

　　他要被彻底地孤立出来。

　　成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却写出了一份惊天奏疏的，独立的，危险的目标。

　　他迈开脚步，朝着官署外走去。

　　他走过的地方，人群像摩西分海一般，自动向两边退开。

　　没有人敢与他对视。

　　当王缙走出武库署大门，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时，他紧绷了一天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

　　夕阳正浓，将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

　　风暴的第一步，已经完美达成。

　　接下来，他要等的，就是来自武三思一派的雷霆一击。

　　以及，他为自己准备好的那条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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