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鱼儿上钩

　　一月之期转瞬即至。

　　这日午后，杏林春后院雅室内，秦佳喻端坐主位，手边除了那卷《西域异草志》，还多了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匣子。轻黛安静地侍立在一旁，目光警惕。

　　阿尔坦和哈桑准时前来，这次他们的神色更加恭敬，甚至带着几分急切。与他们同来的，还有一位身着玄色西域华服、脸覆银丝面具的男子。此人身形高挑挺拔，虽静默不语，但通身的气度却让人无法忽视。

　　哈桑一进门，先是快速扫过那个乌木匣子，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灼热，随即恭敬地拱手行礼。

　　东家。哈桑的姿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谦卑，盟主对此次会面十分重视。他侧身，向秦佳喻引见那位面具男子，这位是盟主座下特使，墨先生。盟主特意请墨先生前来，全权负责与东家的后续洽谈，足见盟主对此次合作的看重。

　　那位被称为墨先生的男子微微颔首，墨蓝色的眼眸透过面具，沉静地看向秦佳喻，声音低沉悦耳：久仰东家大名。他的胤朝官话字正腔圆，甚至带着几分京城口音的韵味。

　　秦佳喻心中微凛，此人气度不凡，绝非哈桑之流可比。她不动声色地回以颔首：墨先生。

　　哈桑见礼毕，立刻切入正题：盟主特命我等务必表达赤月盟的诚意。他一挥手，阿尔坦立刻奉上一个精美的锦盒。

　　盒盖打开，浓郁的异香顿时弥漫开来。锦盒内分为三格，左边一格静静躺着一朵已经干制，但形态完好的暗红色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如凝固的血液，花心一点灿金流转着微光；右边一格则是一段乳白剔透、状如凝脂的菌芝，触手冰凉如玉；而中间一格，竟是多了一小包深紫色的干枯花朵，散发着独特的冷冽香气。

　　沙海血莲，玉髓骨芝，还有这幽昙花哈桑一一介绍，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豪，皆是按照东家要求寻得，尤其是这幽昙花，生于西域极北苦寒之地的悬崖峭壁，十年一现，有凝神静心、抵御心魔之效，即便在西域也极为罕见。盟主特意寻来，赠与东家，聊表心意。

　　秦佳喻的目光在那三样药材上缓缓扫过。沙海血莲的暗红与金芒，玉髓骨芝的温润剔透，幽昙花的深紫冷香，无一不彰显着它们的珍贵。尤其是那多出来的幽昙花，更显对方此次的诚意与手笔。她面色依旧平静，只是微微颔首：贵盟果真都是诚信之人，佳喻在此谢过。

　　她示意轻黛将锦盒收起，动作从容不迫，仿佛收下的只是几味寻常药材，而非价值连城的西域奇珍。这份淡定，让哈桑心中更是凛然，连那位墨先生墨蓝色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哈桑见她收下药材，心中稍定，这才将话题引向正事，语气带着试探：东家，那通商文书一事，不知……

　　此事急不得。秦佳喻打断他，语气淡然，越王殿下对西域事务极为关注，任何通关文牒都需层层审批。我已托人递了话，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

　　哈桑与阿尔坦交换了一个眼神，难掩焦虑。阿尔坦忍不住道：东家，边关近日盘查更严了，我们好几支商队都被困住，损失巨大……您看能否再催催？

　　催？”秦佳喻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阿尔坦先生，有些事，越是催促，越是引人怀疑。越王殿下是何等人物？若让他察觉有异，别说通商文书，就是你我现在的交易，恐怕也难以为继。

　　她的话如同冷水浇头，让阿尔坦和哈桑瞬间冷静下来，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是在下心急了。哈桑连忙告罪，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乌木匣子，语气带着恳求：东家，上次提及的……那黑石岭工坊的物件，不知……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盟主对东家的能力极为赞赏，墨先生此次亲至，也是希望能亲眼见证。若能得见实物，必会更加确信与东家合作的价值，通商文书之事，想必也会更为顺利……

　　这时，那位墨先生也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东家，盟主诚意十足。若能得见那工坊的产物，不仅通商文书之事我等将全力配合东家周旋，日后赤月盟在西域的渠道资源，也定当优先为东家所用。 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个乌木匣子，意图明显。

　　秦佳喻心中雪亮，对方派出身份更高的墨先生，献上珍稀药材是示好也是施压，最终目标，始终是云琮军队那远超时代的兵器工艺。她面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沉吟片刻，才仿佛被对方的与墨先生的身份打动，对轻黛示意了一下。

　　轻黛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乌木匣子推到桌子中央。

　　秦佳喻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匣子表面。墨先生，哈桑先生，此物得来极为不易，风险想必二位也清楚。她抬起琥珀色的眼眸，目光清冽地扫过二人，我让你们看此物，是展现我合作的诚意。但有些界限，望二位明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哈桑立刻保证：东家放心！我等绝不让东家为难！只看一眼，只为……验证东家所言非虚，绝无他意！ 他紧张地盯着匣子，呼吸都有些急促。

　　那位一直沉默的墨先生，墨蓝色的眼眸也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匣子，虽未言语，但那份凝重的期待，几乎化为实质。

　　秦佳喻这才缓缓打开乌木匣子。

　　没有耀眼的寒光，没有逼人的杀气。匣内红色的丝绒衬垫上，只是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厚度约半指的金属块。其表面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灰色，细腻均匀得不可思议，仿佛经过千锤百炼，融为一体，只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内里隐隐流动的、如同水波般的幽暗纹理，充满了神秘感。

　　它看起来朴实无华，甚至有些不起眼。

　　哈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疑惑。阿尔坦更是忍不住微微皱眉，低声嘟囔：这……就是那神兵利器的材料？ 这似乎与他们想象中的寒光闪闪、锋芒毕露的神兵相去甚远。

　　唯有那位墨先生，在匣盖打开的瞬间，墨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是真正识货的顶尖人物，一眼就看出这块金属的非同凡响！那远超寻常精铁的致密质感，那内敛到极致却仿佛蕴藏着恐怖力量的光华，那浑然天成、绝非普通锻造能形成的独特纹理……无一不在冲击着他的认知！这绝不是目前西域乃至胤朝已知的任何冶炼技术能达到的水平！

　　秦佳喻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了然。她淡淡开口：雨儿。

　　轻黛会意，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柄精钢短匕——这是市面上能买到的，胤朝军中制式装备的水平。

　　秦佳喻拿起那块暗灰色的金属块，对哈桑道：哈桑先生，不妨用你随身的兵器，与它碰一碰。

　　哈桑将信将疑地抽出腰间的弯刀。他的弯刀乃西域名匠打造，刀身雪亮，刃口锋利，吹毛断发，他一直引以为傲。他看了看秦佳喻手中那块貌不惊人的铁疙瘩，又看了看自己寒光闪闪的弯刀，心下觉得对方未免有些托大。

　　尽管试试。秦佳喻语气平静无波。

　　哈桑一咬牙，运起几分力道，用弯刀最锋利的刀刃对准金属块的边缘，用力一划！他甚至担心会把这铁疙瘩划坏，还收了几分力。

　　铮——！

　　一声刺耳却极其短促的尖锐摩擦声响起！

　　预想中金属块被划开甚至削断的情景并未出现。哈桑只觉得刀身传来一股巨大而坚硬的阻力，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随即手上一轻！他愕然低头看去，瞳孔瞬间放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自己那柄百炼精钢、陪伴他多年的心爱弯刀，那雪亮锋利的刀刃上，竟然崩开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米粒大小的缺口！而那块暗灰色的金属块被划过的边缘，只留下了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浅白色划痕，秦佳喻用指尖轻轻一擦，那划痕便消失无踪，表面依旧光滑如初，连一丝凹陷都没有！

　　这……这不可能！哈桑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他猛地抓起自己的弯刀，凑到眼前仔细查看，那崩口是如此刺眼！他再看向那块金属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怀疑，变成了彻底的、无以复加的震撼！阿尔坦也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那块金属，手指微微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佳喻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又将那块金属递给轻黛，示意她用那柄制式精钢短匕去砍。

　　结果依旧，甚至更令人心惊。短匕的刃口出现了明显的卷刃和更大的崩口，几乎快要不能用了，而那块金属依旧完好无损，连深一点的印记都找不到，仿佛刚才承受的只是清风拂面。

　　雅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哈桑和阿尔坦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哈桑和阿尔坦看着那块金属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疑惑、轻视，变成了彻底的骇然，进而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与贪婪！他们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何越王的军队近一年来装备如此精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技艺！拥有这样的材料，打造出的兵刃甲胄，将在战场上形成何等可怕的、碾压性的优势！若能掌握此等冶炼技术……

　　那位墨先生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他几步走到桌边，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块金属上，墨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涌，那是一种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瑰宝、看到了通往权力巅峰捷径的极度兴奋与渴望！他伸出手，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触摸这神物，感受其真实的质感，但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又强忍着巨大的诱惑，猛地收了回来，紧紧攥成了拳头。他抬起头，看向秦佳喻，声音带着无法完全掩饰的激动与沙哑：东家……此物……此物可否…… 他罕见地有些词穷，那份想要将样品带回去研究的意图昭然若揭。

　　秦佳喻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渴望，心中了然。她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无非是想带回去，集合西域最好的工匠，试图分析成分，仿制工艺。

　　墨先生是想要此物？ 秦佳喻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墨先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郑重道：若东家肯割爱，赤月盟愿付出任何代价！ 哈桑和阿尔坦也连连点头，眼巴巴地看着秦佳喻。

　　秦佳喻却忽然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淡然和绝对的自信。她轻轻将那块金属推了过去。

　　既然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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