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胭脂扣（1）

　　北平的冬天总裹着一层霜。城外枪声未歇，城内却依旧笙歌四起。梨园巷深处，一盏红灯在寒风中轻轻摇晃，“胭脂阁”三个金字映在雪地上，像一抹未干的血迹。

　　“小翠，你快些，再迟就要误了开场！”帘子猛地被掀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丫头冲了进来。

　　“我这还差个头饰呢！”女子对着铜镜，手指微微颤抖。她一身素白戏服，眉眼如画，只是眼底藏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她叫沈婉秋，北平城最红的花旦，唱《游园惊梦》时，连老听客都能听出眼泪来。可谁又知道，这台上风光的女子，背地里早已签了卖身契，成了“胭脂阁”老板手中的摇钱树。

　　“今晚，大帅要来。”小翠低声说，语气里透着几分紧张。

　　“哪个大帅？”

　　“还能是哪个？自然是坐镇北平的沈大帅——沈仲衡。”

　　沈婉秋手指一顿，铜镜里映出她骤然苍白的脸。

　　沈仲衡，这个名字在北平城无人不知。他年少从军，三十岁便执掌北平军政，是个铁血无情、说一不二的人物。传闻他曾在战场上亲手毙敌，也曾在风月场中一掷千金。但没人见过他笑，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沈婉秋……她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三年前，她还只是个小戏子，在城南的“清音楼”唱曲。那天，他穿着一袭黑色军装，坐在最前排，目光冷得像刀锋。她唱《贵妃醉酒》，唱到一半，他突然起身，走了。

　　那一夜，她被“清音楼”的老板毒打一顿，说她唱得太慢，惹恼了大帅。

　　她至今记得，那夜的月光像刀，割在她心上。

　　“小姐，该上场了。”

　　沈婉秋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缓步走上台。

　　锣鼓声起，帘幕拉开。

　　她一亮相，全场寂静。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唱着，眼角却瞥见前排那个空位。那是给沈大帅留的。

　　没人来。

　　直到散场，那个位置依旧空着。

　　沈婉秋卸了妆，刚要回房，却被小翠拦住。

　　“小姐，有人来找你。”

　　“谁？”

　　“是……沈大帅府上的人。”

　　她心头一跳，却强作镇定：“带我去。”

　　她被带到了后院的偏厅。厅内燃着炭火，香气缭绕。她一进门，便看见一个身穿军装的男子坐在主位上，背对她。

　　“沈婉秋，许久不见。”

　　她身子一颤，那声音低沉如铁，冷得像冬夜的风。

　　她缓缓抬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沈仲衡。

　　他没有穿军装，而是换了一身墨色长衫，肩上披着狐裘，整个人显得愈发冷峻。可他看她的眼神，却让她一时恍惚。

　　“你……你怎么会来？”

　　“三年前，你在‘清音楼’唱《贵妃醉酒》，我听了三遍。”

　　沈婉秋一怔。

　　“我说你唱得太慢，是因你嗓音太哑，唱不下去了。”

　　她心头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后来你被毒打，是我让手下送去一贴药。”

　　“你……”

　　“我想听你唱完。”

　　他起身，缓缓走近她。

　　“如今，我想听你唱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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