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蜂巢

　　黑石峒峒西侧，野人山深处。

　　参天古木与纠缠的藤蔓将天空切割成碎片，潮湿闷热的空气凝滞不动，弥漫着腐烂植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与化学品混合的淡淡异味。

　　这里寂静得可怕，连惯常的虫鸣鸟叫都消失无踪，仿佛所有生灵都在本能地远离这片被诅咒的土地。

　　林凡亲自率领的“穿山甲”先遣队，如同幽灵般在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中艰难穿行。

　　队员们都换上了经过泥浆和植物汁液处理的伪装服，脸上涂满油彩，动作轻捷而警惕，每一双眼睛都如同猎豹般扫视着周围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

　　年轻的傈僳猎人岩甩作为向导，走在最前面，他凭借对山林的极致熟悉，引领队伍避开天然的陷阱和可能存在的敌方哨位。

　　每个人的心情都如同这压抑的环境，紧张、凝重，却又带着一丝探寻未知的亢奋。

　　他们背负着沉重的装备：美制M1卡宾枪、英制斯登冲锋枪、充足的弹药、爆破筒、绳索、以及根据蓝图赶制出来的简易防毒面具和橡胶手套。

　　王铁锤甚至还紧急改装了几套带着长杆和镜片的窥探装置。

　　根据蓝图和岩甩的指引，他们的目标并非重兵把守的正门区域，而是位于西侧一处极其隐蔽的、被称为“唱歌瀑布”的峭壁后方。

　　那里，地图标注着一个疑似通风或应急出口的次级入口。

　　越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明显，甚至隐约能听到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仿佛巨型机械运转的嗡鸣声从地底传来。

　　“就是这里。”

　　岩甩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一片被浓密藤蔓完全覆盖的峭壁。

　　峭壁下方，隐约可见一道早已干涸的河床，而岩甩所说的“唱歌瀑布”早已不见踪影，只在岩壁上留下大片湿滑的水渍和青苔。

　　“瀑布十几年前就改了道，”岩甩解释道，“但后面的路，老辈人还记得。”

　　队员们迅速散开，占据警戒位置。

　　林凡、韩德胜带着两名技术骨干，小心翼翼地拨开厚如墙幕的藤蔓。

　　后面并非实心岩壁，而是一个被巧妙伪装起来的、直径约一米的锈蚀铁栅通风口！

　　栅栏后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股金属与化学品的异味正从中隐隐散发出来。

　　“没错！是这里！”韩德胜对比着蓝图，激动地低语。

　　铁栅栏被厚重的铁锈和藤蔓根系死死缠绕，显然多年未曾开启。

　　王铁锤带来的液压剪发挥了作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中，栅栏被强行破开一个缺口。

　　一股更强、更令人作呕的怪味混合着阴冷的风，瞬间从洞口涌出！

　　几名队员忍不住干呕起来。

　　“戴上防毒面具！”

　　林凡厉声下令，率先将那个简陋的、带着橡胶和活性炭味道的面具扣在脸上。

　　视野瞬间变得狭窄模糊，呼吸也变得困难，但至少隔绝了大部分异味。

　　“测毒！”林凡示意。

　　一名队员拿出美国人空投来的、简陋的侦毒器探头，小心翼翼伸入洞口。

　　仪器上的指针轻微摆动了几下，并未发出警报。

　　“非致命浓度，但成分复杂，长时间吸入肯定有害。”

　　“足够了。”

　　林凡点头，“第一组，准备进洞！绳索固定！照明准备！注意脚下，注意回声，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由韩德胜亲自带领的三名最精悍的队员，将绳索固定在洞外粗壮的树根上，戴上头灯，检查武器，鱼贯钻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

　　林凡和其他人在洞外紧张地守候，枪口对外，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密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洞内偶尔传来绳索摩擦声和压抑的脚步声通过步话机传来，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步话机里传来韩德胜极力压抑却依旧带着惊骇的吸气声！

　　“支队长…老天…你们绝对想不到…”

　　“报告情况！”林凡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们…我们在一个巨大的通风管道里…管道壁是光滑的水泥，有很多分支…但…但主通道通往一个…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太大了！

　　根本看不到头！”

　　韩德胜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里面…里面全是…生锈的铁架子、传送带…还有…还有一堆堆的…木头箱子！很多箱子都烂了，里面…里面是…”

　　他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那难以置信的景象：“…是炮弹！迫击炮弹！

　　还有更大的…好像是航空炸弹！成千上万！密密麻麻！

　　上面…还有红底白日的标记！”

　　日军遗留的巨型弹药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没有看到…特殊标记？比如！？或者…写着‘特殊试验体’、‘彼岸花’的东西？”林凡急切地问，心提到了嗓子眼。

　　“！标记…有很多！

　　几乎所有的主要通道口和那些大型设备上都有！”

　　韩德胜回答，“‘特殊试验体’…没看到。但是…我们在一个像是控制室的地方，透过玻璃看到里面…有很多生锈的铁笼子…空的。还有…一些打碎的玻璃罐子，地上有干涸的…说不清颜色的污渍…”

　　生化武器的痕迹！林凡背后寒毛直竖。

　　“继续侦查！寻找任何文件、图纸、或者…看起来像钥匙的东西！‘月亮的钥匙’！注意安全！

　　绝对不要触碰任何不明物体！”林凡下令。

　　洞内传来细微的移动声和压抑的交谈声。几分钟后，步话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另一名队员，声音带着困惑：

　　“支队长…我们发现一道很厚的密封钢门，上面有！标记，还写着日文…门是液压的，但好像卡死了…门旁边有个奇怪的装置，不像钥匙孔，像…像一个圆盘，上面有很多弯月的凹槽…”

　　月亮的钥匙？难道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个密码盘？

　　就在这时，岩甩突然猛地扯了扯林凡的衣袖，指着密林深处，脸色惨白，用气声急促地说：“有人…很多人…过来了！脚步声很多…还有…铁器碰撞声！”

　　几乎同时，负责外围警戒的哨兵也发出了急促的预警鸟鸣声！

　　林凡瞳孔骤缩！“全体隐蔽！准备战斗！”

　　所有队员瞬间熄灭灯光，依托树木和岩石，枪口无声地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洞内的韩德胜也接到了讯号，立刻停止行动，保持静默。

　　沉重的脚步声、金属摩擦声、以及压低的、带着日语口音的呵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队人影出现在林间空地。

　　大约有十五六人，穿着混杂的日式旧军服和现代丛林作战服，装备着百式冲锋枪和崭新的美制M2卡宾枪，动作专业而警惕。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矮壮、面容阴鸷、佩着尉官军刀的中年男子。

　　他们径直朝着通风口的方向而来！

　　是那支日本“矿业考察团”！他们果然也找到了这里！

　　“支队长…”步话机里传来韩德胜极其微弱的声音，“…他们好像…要进洞…”

　　林凡心念电转，瞬间做出决断：

　　“洞内组，绝对静默，向深处隐蔽，非万不得已，不准开火！洞外组，准备无声战斗，听我命令！”

　　绝不能让日本人进去！更不能让他们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

　　就在日本小队即将靠近通风口时，那名为首的日军军官突然举起手，队伍瞬间停止。

　　他狐疑地打量着被剪开的栅栏和周围明显被踩踏过的植被，手按上了刀柄。

　　“谁かここにいた？”（谁在这里？）他厉声用日语问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寂静的丛林。

　　所有“穿山甲”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缓缓扣上了扳机。

　　林凡缓缓举起了手，准备下达攻击指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嘭！！！

　　远处正门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

　　紧接着，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如同爆豆般响起！

　　其中明显夹杂着英制“斯登”冲锋枪和美制“M3”冲锋枪的射击声！

　　正门打起来了！是英国人和美国人！他们肯定也发生了冲突！

　　突如其来的交火声让日本小队瞬间紧张起来！军官猛地转头望向正门方向，脸色变幻不定，随即快速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日本小队立刻放弃探查通风口，迅速转向，以战斗队形朝着正门交火声方向疾驰而去，显然想去趁乱渔利或者阻止什么。

　　危机暂时解除，“穿山甲”队员们松了一口气，但心情更加沉重。

　　正门的战斗意味着，冲突已经公开化，局势随时可能彻底失控。

　　“洞内组，立刻退出！”林凡果断下令。现在不是探索的时候了。

　　很快，韩德胜几人带着一身冷汗和尘土从洞里钻了出来，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后怕。

　　“支队长，里面太大了…像个地下城…而且…”

　　韩德胜喘着粗气，“我们在撤退时，好像触发了什么…很轻微的机械转动声…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林凡心头猛地一沉！触发机关了？！

　　几乎同时，大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震动！

　　仿佛某个沉睡了数十年的庞大机械，被悄然唤醒！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怪异气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

　　远处正门的枪炮声，不知何时，突然诡异地停歇了。

　　仿佛交战的双方，都被这来自地底的、不祥的震动所惊慑。

　　整个野人山，陷入了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寂静。

　　“彼岸花…”岩甩望着通风口深处，眼中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喃喃自语。

　　林凡站在寂静的林中，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震颤，望着远处死寂的正门方向，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蜂巢，已然被惊醒。

　　而真正的恐惧，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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