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雷霆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湄公河支流上弥漫的厚重水汽，将整个水寨裹进一片湿冷的、令人窒息的乳白色混沌里。

　　万籁俱寂，只有河水永恒的流淌声，以及哨兵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了望塔上，哨兵小王的眼皮沉重如铅。

　　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瞪大双眼，试图看穿这该死的浓雾。

　　就在这时，“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绝非水流的异响从下游传来。

　　小王浑身一凛，猛地探身，心脏骤然缩紧。

　　几乎就在他听到声响的同一瞬间！

　　“砰！砰砰砰砰——！”

　　下游码头方向，爆豆般的枪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紧接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橘红色的火球悍然撕裂浓雾。

　　将码头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巨大的冲击波甚至让了望塔都微微晃动！

　　“敌袭！码头！敌袭！！”

　　小王的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凄厉的警报哨声瞬间刺破死寂，将整个水寨从沉睡中狠狠拽起！

　　指挥部内，林凡如同蛰伏的猎豹，在枪响的第一时间已弹身而起，眼中没有半分睡意，只有冰封般的锐利。

　　他一把抓起步话机，声音冷彻如铁：“全单位，第一预案，报告！”

　　嘈杂急切的电波瞬间涌入：

　　“码头三号哨位，重火力压制！

　　至少两挺重机枪！他们想强渡！”

　　“东南山林！发现渗透小组！至少两个班！正在交火！”

　　“北面河道！异常发动机声！不是我们的船！数量不明，正在靠近！”

　　多点突袭！水陆并进！罗兴汉这是倾巢而出，要一口吞下水寨！

　　“狗日的罗兴汉，玩阴的！”步

　　话机里传来王雷的怒吼，背景是震耳欲聋的枪声，“支队长，码头交给我，老子让他们喂王八！”

　　“沉住气！”

　　林凡声音如磐石，“王雷，放近再打，节约弹药，给我钉死滩头！

　　赵疤瘌眼，带你的人进林子，把钻进来的老鼠清理干净，一个不留！

　　陈剑，盯死河面，我要知道来的到底是什么！”

　　命令如山，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码头瞬间化作血肉磨盘。

　　王雷赤着膊，亲自操着一挺勃朗宁重机枪，粗壮的臂膀青筋暴起。

　　“咚咚咚咚！”

　　沉重的点射如同死神的鼓点，炽热的弹壳飞溅。

　　雾中试图靠岸的木船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惨叫声中，无数人影栽入冰冷的河水。

　　埋伏在滩头的士兵奋力投出手榴弹，爆炸的水柱彻底封锁了登陆点。

　　东南山林里，战斗更加血腥残酷。

　　赵疤瘌眼如同真正的山林鬼魅，带着手下那些最擅长摸黑近战的老兵。

　　利用提前布设的诡雷和陷阱，与渗透进来的敌军精锐展开了无声的死亡狩猎。

　　“轰！”

　　阔剑地雷沉闷的轰鸣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和血肉横飞。

　　短促的冲锋枪点射、冷兵器的碰撞、垂死的呜咽在浓雾中交织，每一秒都有人倒下。

　　林凡矗立在指挥部了望口，浓雾与硝烟阻碍了视线，但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

　　通过枪声密度、爆炸远近和步话机里碎片化的报告，精准地构建出整个战场态势。

　　“王雷，右翼枪声稀疏，小心侧翼迂回！”

　　“赵疤瘌眼，三号雷区触发，左前五十米，一队人困住了，吃掉他们！”

　　“陈剑，找到他们的前线指挥点！炮排等着坐标！”

　　他的命令精准如手术刀，总能切中战局要害。

　　激烈交火持续了近半个钟头，罗兴汉凶猛的第一波攻势。

　　在守军顽强的抵抗和高效反击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恶浪，碎裂着退去。

　　河面漂浮着残骸与尸体，滩头和林地边缘留下了几十具进攻者的尸体。

　　水寨赢得了短暂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浓郁的血腥和河水腥气。

　　伤员被快速抬往救护所，压抑的呻吟令人心悸。

　　“呸！雷声大，雨点小！”

　　王雷换着弹链，朝对岸啐了一口，脸上混合着汗水和兴奋。

　　但指挥部里，林凡的眉头却越锁越紧。太顺利了。

　　罗兴汉蓄势已久，第一波攻击就这么虎头蛇尾？这不像他，更不像他背后的朋友。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他。

　　就在这时！

　　步话机里猛地炸响陈剑前所未有惊惶的声音：

　　“支队长下游，大型金属目标！

　　不是木船！是铁壳船！发动机功率极大！

　　速度极快！是炮艇！英国人的内河炮艇！它冲我们来了！！”

　　仿佛为了给这石破天惊的报告加上最恐怖的注脚。

　　“嗡——嗡——！！”

　　一阵低沉、雄浑、充满钢铁力量的柴油发动机轰鸣，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

　　猛地从下游浓雾深处碾压而来！

　　一个庞大、模糊、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黑影，蛮横地劈开雾墙与水浪，逆流而上，直扑水寨！

　　所有人的心脏瞬间被无形巨手攥紧，几乎窒息！

　　原来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罗兴汉步兵的疯狂进攻，只是佯攻！

　　是用人命吸引注意、消耗弹药，为这艘拥有绝对碾压火力的钢铁巨兽创造抵近射击的完美条件！

　　“最高警戒，重火力目标！

　　重复！重火力目标！”

　　林凡对着步话机怒吼，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王雷！放弃滩头！全员撤入第二防线！所有迫击炮！瞄准河道！听我命令！”

　　命令下达的瞬间，炮艇狰狞的轮廓已清晰可见。

　　那门黑洞洞的舰炮，如同死神的独眼，冷漠地指向水寨。

　　甲板上，几个英军官兵甚至好整以暇地拿着望远镜观望，仿佛在欣赏一场注定胜利的狩猎。

　　没有警告，无需警告。

　　舰炮炮口猛地喷吐出巨大的炽热火球！浓烟翻滚！

　　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爆炸的、震裂耳膜的恐怖巨响悍然炸开！

　　整个水寨如同被巨人一脚踹中，剧烈摇晃！

　　一枚高爆炮弹嘶吼着精准砸在主寨门附近的寨墙上！

　　“轰隆！！”

　　木石结构的寨墙如同纸糊的玩具被瞬间撕开一个巨大无比的、触目惊心的缺口！

　　碎裂的木石、硝烟、以及来不及躲避的士兵残肢混合着冲天而起！

　　剧烈的震动让指挥部屋顶尘土簌簌落下。

　　真正的考验，在这毁灭性的雷霆一击下，才刚刚开始。

　　水寨的命运，所有人的生死，在这一刻，全都悬在了那艘冰冷的、无情的钢铁巨兽和它那门不断喷吐死亡火焰的舰炮之上。

　　雷霆乍惊，真正的炼狱，已然降临。

　　序幕也将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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