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黑玫瑰的凝视

　　客厅里，王大力、刘三金、李铁柱三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撼跟狂喜中回过神来。

　　特别督查小组。

　　凌驾于军统所有部门之上，先斩后奏，直属戴笠。

　　这是天大的权柄，也是天大的凶险。

　　“组长……咱们……咱们真要去挖那个财政部次长？”刘三金搓着手，声音还有点发虚。

　　那可是财政部次长，真正的封疆大吏级别的人物，要是没抓到实证，光是调查，捅出去都是天大的篓子。

　　王大力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怕个球！只要是汉奸，别说次长，就是部长，俺也敢把他脑袋拧下来！”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检查着一把刚到手的柯尔特手枪，将子弹一颗颗压进弹匣，动作一丝不苟。

　　楚风转过身，刚准备布置针对中村源一的初步侦查计划。

　　突然，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柱扫过窗户，打在客厅的墙壁上。

　　一辆黑色的高级帕卡德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七号楼的院门外。

　　这种车，在战时的山城，不是顶级高官，就是豪商巨富才坐得起。

　　李铁柱的身体瞬间绷紧，他一个滑步就到了窗帘后，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王大力跟刘三金也立刻紧张起来，各自找好了掩体。

　　车门开了。

　　一只穿着红色绑带高跟鞋的脚，先探了出来，鞋跟极细，踩在石板路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声。

　　接着，一道身影从车里钻了出来。

　　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血红色的紧身旗袍，开衩极高，随着她下车的动作，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若隐若现。

　　旗袍上用金线绣着大朵的黑色玫瑰，从腰际一直攀爬到胸口。

　　她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的狐裘披肩，手里夹着一支女士香烟，烟头在夜色里一明一暗。

　　女人的脸很美，美得咄咄逼人。柳叶眉，丹凤眼，嘴唇涂得猩红，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有一种冰冷的妖艳。

　　她抬头，看了一眼小楼亮着灯的三楼窗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挥了挥手，让司机开车离开，然后迈开步子，一个人朝着院门走来。

　　那两个毛人凤派来，名义上是卫兵实则是监视的特务，看到女人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立刻立正敬礼，主动替她打开了院门，脸上全是敬畏。

　　女人的高跟鞋踩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嗒、嗒”声，每一下，都敲在人的心跳上。

　　她走到别墅门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门铃。

　　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

　　王大力跟刘三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

　　楚风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对着刘三金使了个眼色。

　　刘三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向外看了一眼，然后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过头，对着楚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女人。”

　　楚风示意他开门。

　　门开了。

　　那个穿着血红旗袍的女人，就那么站在门口，一股浓郁的香水味混着寒气扑面而来。

　　她没等刘三金开口，直接迈步走了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屋里的陈设，以及王大力和李铁柱，最后，落在了站在客厅中央的楚风身上。

　　“你就是楚风？”

　　女人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

　　她一边说，一边迈着猫步，缓缓走向楚风。

　　高跟鞋的声音在木地板上回响。

　　王大力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向前站了一步，挡在了楚风和女人中间，瓮声瓮气地问：“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女人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她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楚风，那眼神，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更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她在楚风面前站定，两人距离不到半米。

　　她比楚风矮了半个头，必须微微仰起脸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活阎王？看着也不怎么样嘛，”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就是一个长得还算清秀的小弟弟。”

　　这话一出，王大力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你他娘的怎么说话呢！”他往前一顶，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

　　女人终于斜着眼睛瞟了他一下，眼神里全是轻蔑。

　　“肌肉练得不错，可惜脑子不太好使。”她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让王大力差点当场爆炸的话，“你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当不成男人？”

　　说完，她不再理会快要冒烟的王大力，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银质烟盒，弹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夹在两指间，递到嘴边。

　　“有火吗？”她对着楚风，微微歪了歪头。

　　楚风没动，脸上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

　　他身后的李铁柱，却无声地向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芝宝打火机，“咔哒”一声，为女人点上了火。

　　火焰映亮了女人那张美艳的脸。

　　她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烟雾缭绕，却很巧妙地避开了楚风的方向。

　　“还算有个懂事的。”她吐掉烟，目光重新锁住楚风，“戴老板让我来给你当副手。”

　　她顿了顿，猩红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不，是搭档。”

　　她从手包里拿出一份折叠好的文件，递到楚风面前。

　　“我叫苏月璃。代号，黑玫瑰。”

　　楚风接过那份盖着戴笠最高级别印信的任命文件，只扫了一眼，就合上了。

　　他抬起眼，迎上苏月璃的目光。

　　“副手，或者搭档，有区别吗？”

　　苏月璃笑了，那笑容在她脸上绽开，让她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妖异的魅力。

　　“当然有区别。”她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吐出的气息带着一股酒香和烟草味，“副手，是听你命令的下属。而搭档嘛……”

　　她的眼神变得大胆又露骨，毫不掩饰地在楚风身上游走。

　　“是能睡在你枕边，听你晚上说梦话的人。”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刘三金的嘴巴张成了“O”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风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笑了笑，那笑意很淡，看不出情绪。

　　“军统的枕头，太硬，我睡不惯。”

　　他后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那危险的距离。

　　“苏小姐一路辛苦，戴老板应该已经把任务简报给你看过了。”

　　楚风很自然的转换了话题，直接切入正题。

　　苏月璃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楚风的冷淡。

　　“中村源一，德仁诊所。我知道他。”她的语气变得正经了些，但那股子慵懒的劲儿还在，“这个人的价值，可比你在上海杀的那几船蠢货加起来都大。戴老板对他的兴趣，很大。”

　　“所以？”楚风反问。

　　“所以，不能用对付蠢货的法子对付他。”苏月璃掐灭了手里的烟，“直接冲进去抓人，或者派人暗杀，都是最蠢的办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手里到底有没有那份关于‘鼹鼠’的名单。”

　　她的话，一针见血。

　　这也是楚风在思考的问题。

　　“你有什么想法？”楚风看着她。

　　“想法谈不上，一个小小的建议。”苏月璃走到沙发旁，毫不客气地坐下，双腿交叠，旗袍的开衩处，春光乍泄，“中村和财政部次长的接头时间，是明天上午十点。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十几个小时。”

　　“我们可以利用那只‘鼹鼠’，给他送一份假情报过去。”

　　苏月璃的眼睛亮了起来，透出一股属于顶尖特工的锐利。

　　“一份让他不得不立刻更改接头计划，甚至不得不主动联系我们‘内线’的假情报。到时候，是抓是杀，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了。”

　　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有想象力。

　　利用敌人内部的鼹M鼠，去钓另一条大鱼。

　　这需要对情报传递的流程、时机、以及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

　　这个女人，不只是个花瓶。

　　楚风的心里，对她有了新的评估。

　　“很好。”楚风点了点头，“既然你对这些流程这么熟悉，那伪造情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看着苏月璃，语气不容置疑。

　　“明天早上六点前，我要看到一份能让中村源一信以为真的假情报。至于怎么送到那个鼹鼠手里，那是我的事。”

　　这既是认可，也是一种反击。

　　你不是要当搭档吗？那就拿出搭档该有的本事。

　　苏月璃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没想到楚风会这么快就采纳了她的建议，并且立刻反将一军。

　　她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

　　“乐意效劳，楚组长。”她站起身，重新走到楚风面前，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楚风的胸膛，“我开始对你有点兴趣了。”

　　“希望你的表现，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她转身，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的瞬间，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楚风一眼。

　　“对了，楚组长。戴老板还托我给你带句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说，山城的水，比黄浦江深得多。淹死的，往往都是最会游泳的。”

　　话音落下，她拉开门，高跟鞋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帕卡德轿车关门的声音里。

　　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

　　直到汽车引擎声彻底消失，王大力才第一个憋不住，骂了出来。

　　“组长！这臭娘们也太嚣张了！她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威胁您！”

　　刘三金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他走到楚风身边，低声说：“组长，这女人不简单。戴老板把她派过来，名为搭档，实为监视。这是既想用您这把快刀，又怕刀太利，不受控制，所以给您配了个刀鞘啊。”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把刚上满子弹的柯尔特手枪，又退了出来，一颗一颗地将子弹重新擦拭。

　　他感觉到了危险。

　　不光是来自敌人的，还有来自内部的。

　　楚风走到窗边，看着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山城的夜雾里，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是刀，就得有刀鞘。是虎，就得有笼子。戴老板的想法，我懂。”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三个队员，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

　　“但他忘了。”

　　“阎王，是不需要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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