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巢穴与软肋

　　那只冰冷的机械乌鸦被小心翼翼地运回市局物证鉴定中心，仿佛一枚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它所承载的，不仅仅是Corvus赤裸裸的挑衅，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窥视的寒意。

　　临时行动组的办公室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白板上，“钟表匠”的代号与Corvus紧紧相连，旁边贴上了机械乌鸦的高清照片，那对已然黯淡的红色LED眼睛，仿佛仍在无声地嘲笑着警方的徒劳。

　　陆凛站在白板前，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看那些照片，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下颌线紧绷，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几个本想汇报情况的队员望而却步。他的指关节处有细微的擦伤，是刚才在“七号仓”园区，因极力克制砸碎那只机械乌鸦的冲动而死死攥拳留下的。

　　他不是在愤怒对方的挑衅，而是在恐惧。恐惧那种精准的、如同手术刀般切割而来的洞察力。Corvus知道闻劭的代号，这或许可以从李志强的聊天记录中推测。但他那句“乌鸦的‘同谋’”，以及那机械乌鸦精准“看向”他的动作，明确无误地指向了他陆凛与闻劭之间那层刚刚确立、尚未对外言明的关系。

　　这超越了情报泄露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洞悉。Corvus仿佛就站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窥探着他们之间最细微的情感流动。这种认知，让陆凛感到一种领地被人从最深处侵入的暴戾，以及一种更为尖锐的、对闻劭安危的恐惧。

　　闻劭成了Corvus明确标记的目标。而他陆凛，这个被标记为“同谋”的存在，既是保护者，也可能成为被利用来打击闻劭的软肋。

　　“检测结果出来了。”技术部门负责人推门而入，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机械乌鸦本身构造极其精密，但没有任何追踪或监听装置。外壳和内部齿轮上提取到的指纹、皮屑均为阴性。合成声音的音源经过多重混淆，无法追溯。唯一有价值的发现是……”

　　他顿了顿，将一份报告递给陆凛：“制作乌鸦主体结构的金属，是一种用于高端3D打印的特殊合金。这种合金的供应商在本市只有三家，其中两家主要面向大型工业企业，只有一家，‘精工坊’，承接少量高端个人定制业务。”

　　“精工坊……”陆凛接过报告，眼神锐利如刀，“地址？”

　　“就在大学城附近，距离‘七号仓’园区不到两公里。”

　　线索再次收束！Corvus不仅活动范围被锁定，连他获取材料的渠道也浮出水面。

　　“立刻部署，对‘精工坊’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排查其近半年内的所有客户记录，尤其是订购过这种特殊合金，或者行为异常、要求保密的客户！”陆凛立刻下达命令，语速快而冷峻，“所有接触过相关订单的员工，都要进行背景调查和询问！”

　　队员们领命而去，办公室再次剩下陆凛和闻劭。

　　闻劭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正是那只机械乌鸦的3D扫描模型，他正试图从它的结构、动作逻辑中，逆向推导“钟表匠”的技术风格和心理特征。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神情却异常专注冷静，仿佛刚才那场直指他本人的挑衅并未对他造成太大影响。

　　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陆凛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刚接的热水放在他手边。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命令他去休息，因为他知道，此刻让闻劭停下来是不可能的。Corvus的挑衅，同样激起了这只乌鸦骨子里的倔强与冷冽。

　　“他急了。”闻劭忽然开口，声音平静，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就像我之前判断的。我们的逼近，让他失去了安全感。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试图重新掌握主动权，干扰我们的判断，并且……进行心理施压。”

　　他抬起眼，看向陆凛，琥珀色的眸子里清晰映出陆凛紧绷的身影：“他称你为‘同谋’，不仅仅是为了挑衅，更是一种确认。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我和你之间的联结，可能成了他‘研究’的一部分，或者，是他需要优先处理的‘干扰变量’。”

　　陆凛的拳头再次攥紧，指节发白。“他敢动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翻涌的、近乎实质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闻劭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怒与保护欲，心底那点因被窥视而产生的不安，奇异地被一种更坚实的暖意所取代。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陆凛紧握的拳头上。

　　那手指冰凉，与陆凛灼热紧绷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陆凛浑身一震，猛地看向他。

　　“他不会得逞的。”闻劭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他低估了‘同谋’的真正含义。”闻劭的指尖在陆凛的拳头上轻轻按了按，像是在安抚一头躁动不安的猛兽，“这不是他能够随意标记和利用的关系。这是……”

　　他顿了顿，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最终，迎着陆凛深邃的目光，清晰地说道：

　　“……我的巢穴，也是你的。”

　　这句话，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陆凛心中所有郁结的情绪。巢穴……对于习惯独行的狼而言，那是绝对安全、不容侵犯的领地。闻劭将他自己，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义为了彼此的“巢穴”。

　　这不仅仅是对Corvus挑衅的回击，更是对陆凛那近乎野蛮的宣告的最直接、最彻底的回应与确认。

　　陆凛反手抓住了闻劭覆在他拳头上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他冰冷的指尖揉进自己灼热的骨血里。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着闻劭的额头，呼吸灼热地交织在一起。

　　“没错。”陆凛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笃定，“谁敢碰我的巢穴，我就撕碎谁。”

　　他的目光如同最坚硬的磐石，牢牢锁住闻劭：“Corvus也好，钟表匠也罢，我会把他揪出来，让他为今天的挑衅，付出代价。”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警察对罪犯的追捕，而是雄性对领地、对伴侣最原始、最不容侵犯的守护之战。

　　闻劭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错辨的坚决，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滚烫温度，心底最后一丝阴霾也悄然散去。他微微扬起下巴，这是一个带着些许挑衅和依赖的动作。

　　“那就去做，陆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只有在陆凛面前才会流露的柔软，“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他看着陆凛，看着他眼中因自己的话语而燃起的、更加炽烈的火焰，补充道，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与分析：

　　“不过，在撕碎他之前，我们得先利用好他送来的这份‘礼物’。这只机械乌鸦，是他技术和心理的延伸。每一个齿轮的咬合，每一条线路的走向，都在诉说着他的故事。我们需要读懂它。”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电脑屏幕，那只冰冷的机械乌鸦在他的操控下，被一点点拆解、分析。

　　“精工坊的线索很重要，但Corvus如此狡猾，未必会留下直接证据。我们需要双管齐下。你负责外部追查和压力施加，而我，”闻劭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调出了复杂的分析软件界面，“负责从他最自豪的‘作品’里，找到通往他藏身之处的密码。”

　　分工明确，目标一致。

　　陆凛看着瞬间进入工作状态的闻劭，看着他清瘦侧脸上那份专注与智慧的光芒，心中那股暴戾的杀意渐渐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决心。

　　他松开了闻劭的手，却没有离开，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他身边。

　　“我陪你。”他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没有打扰闻劭的工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头守护着巢穴和珍宝的孤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同时也将身边人那清冽的气息和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纳入自己绝对的保护范围之内。

　　窗外，夜色深沉，危机四伏。

　　窗内，狼与乌鸦共处于他们刚刚确认的“巢穴”之中，一个以利齿和獠牙对外，一个以智慧和洞察对内，共同面对着来自暗处那双窥视的眼睛。

　　风暴将至，但他们彼此，已成为对方最坚硬的甲胄，与最锋利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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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剧场：物证科的抱怨

　　（物证科老张对着徒弟吐槽）

　　老张：（指着被小心翼翼封存在防震箱里的机械乌鸦）看见没？就这玩意儿！陆队亲自送来的，那眼神，啧啧，跟要活吃了它似的。放下的时候，我感觉咱这桌子都晃了三晃！

　　徒弟：（小声）听说这玩意儿是那个连环杀手送来的？还指名道姓挑衅闻老师？

　　老张：（压低声音）何止！你没看见，刚才陆队坐在闻老师旁边，那架势……好家伙，我干了这么多年物证，头一回觉得咱这鉴定中心跟野生动物园似的。一个眼神冷得能冻死人，一个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可俩人之间那气氛……啧，说不清道不明，反正我大气都不敢喘。

　　徒弟：（好奇）那……他俩到底啥关系啊？

　　老张：（瞪了徒弟一眼，神秘兮兮地）啥关系？你看不见陆队那眼神？跟护食儿的头狼一模一样！这关系，还用问？干活去！这乌鸦要是少了个齿轮，我看陆队能把我这老骨头给拆了！

　　（徒弟缩了缩脖子，看着那冰冷的机械乌鸦，只觉得后背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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