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到伤心处

　　长歌听完了这个故事，或许不叫故事，这是苏传武记忆最深处的痛苦。

　　没有多余的话，长歌端起杯中半杯酒，抓起酒壶把杯子满上，然后举起杯子看向苏传武，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这一杯，有愧疚。愧疚他不该这么好奇，再一次把苏传武的伤疤撕开，虽然不如第一次鲜血淋漓，但是却让长歌自己如坐针毡。

　　这一杯，有敬佩。敬佩苏传武敢于直面这段痛苦的往事，敬佩他还能坚守自己的本心，即使被这个地方伤得那么深，但他依旧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这些孩子的未来铺桥造路。

　　苏传武和苏传文，两兄弟相差差不多10岁，在苏传武出生时，苏母因为难产而死。时隔不到一年，苏父因病去世。那时的苏传文刚刚小学毕业，十二三岁的年纪，还有一个一岁不到，蹒跚学步的弟弟，生活的大山全部落在苏传文的身上。好在村里人都很好，一个个都很可怜他们，一家一顿的喂养着他们两兄弟，县里也出资补齐了苏传文的学费。这或许也为日后的事情埋下伏笔，因为自己的理想，也为了报答这个地方的养育之恩。

　　苏传文读书用功，高考过后，选择了北海市的免费师范生，苏传武也以哥哥为榜样，以后也要走哥哥走过的路。

　　父母走的早，全靠村里人和哥哥的拉扯，苏传武才能安稳长大。俗话说，长兄如父，在苏传武心里，父母没了，哥哥就是自己的一片天。而如今，天塌了，只能他自己用脑袋顶住。

　　苏传武读高中的时候，苏传文带着女朋友回到了西牛村支教。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嫂子，苏传武很是不好意思，而开朗活泼的吴媛凌对这个弟弟倒很是喜欢，经常给苏传武买很多好吃的和新衣服。

　　支教第四年，苏传武高考了，他也选择了北海的免费师范生，要和哥哥一样，回来为西牛村做贡献，报答村民的养育之恩，然后去追随哥哥嫂子的脚步。

　　就在大三的时候，苏传文正收拾东西准备放假就回去看看哥哥嫂子，可是突如其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

　　想哭却哭不出来，在室友的帮助下，苏传武坐上了回西牛村的车。一路上，他呆呆的看着手中照片，那是自己大学报到的时候，哥哥嫂子送他入学，他们一起在校门口拍的，可如今鲜艳的照片却成了灰白色，连同他的意志也快要被摧毁了，仿佛当初不懂事的他，把丧失双亲的痛全部都补了回来。

　　在停尸房看到哥哥和嫂子的遗体，苏传武没有勇气去揭开那随手可掀开，却又重如一座巨山的白布。

　　他在哥哥嫂子面前站了很久，很久很久。终于他伸出颤抖的手将哥哥的白布掀开，无比苍白的脸如一道惊雷轰在苏传武的心上。

　　“扑通”一声，苏传武跪在哥哥面前，趴在哥哥身上痛哭起来。一路上他始终流不出眼泪，心好像也很平静，但是在看到苏传文后，他想克制，但是眼泪就像洪水冲破堤坝，肆意汹涌。脑海里还回答着哥哥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小武，你已经长大了，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随便再哭了，男子汉要学会坚强。不管有什么事，都有哥哥在。”

　　可如今，自己唯一能依靠的哥哥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苏传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停尸房的，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哥哥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笑着对自己说道：“吓到了吧。跟你开个玩笑呢。”

　　至于吴媛凌，苏传武没有去看。他听说了吴媛凌遭受的一切，他不忍心去看，他想对这个开朗大方，对自己关心无微不至的嫂子，把她最好的形象永远留在自己心里。

　　见过哥哥最后一面，苏传武在学校里住了一些日子。终于他接到了法院的通知，哥哥和嫂子的案子要开庭审判了，他作为家属需要出席。

　　看着被告席上那两个畜牲，苏传武心里的愤怒无止境的攀升，他恨不得冲过去把这两个畜牲撕碎，给哥哥嫂子报仇。

　　由于案情恶劣，最后王强和三牛被判处死刑，择日行刑。

　　就在法警押送二人准备回去，经过苏传武旁边时。苏传武动了，他从包里掏出刚才在小卖部买的水果刀，径直的扑向那两个畜牲，锋利的水果刀直插对方的胸口。苏传武知道，只要插中心脏，绝对必死无疑。

　　可惜旁边的法警及时出手将苏传武拦下，苏传武还想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两个。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还我哥哥嫂子的命。啊啊啊啊啊！”

　　可是不过20出头的年纪的苏传武，怎么可能会是部队出身的法警的对手。旁听席的人都知道案情的一些经过，看着苏传武这副样子，大家都是一阵心酸，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被迫接受这样的惊天噩耗。

　　困住苏传武的法警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孩子别冲动，他们两个已经被判了死刑了，你这样只会把自己害了，你难道想你哥哥嫂子离开了还要担心你吗？”

　　法警的一番话，尤其是提到哥哥嫂子，苏传武才略微冷静下来，只是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王强和三牛，此刻的众人毫不怀疑，但凡这两个人没有被判死刑，苏传武绝对会想尽办法杀了他们报仇。

　　苏传武因为在法庭公然动用刀具，不过法官可怜他的身世与遭遇，只是对其警告一番，没收刀具后便让苏传武离开了。

　　案件审理结束，除了杨旦提前逃跑以外，王强和三牛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于杨旦，警方告诉过苏传武，他们会尽力搜寻抓捕杨旦。但是那个年头，如果杨旦真的逃往了头寨国，那几乎不可能再将其抓回来。

　　喝得有点醉醺醺的长歌心中突然涌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苏传武一直就在这里，甘愿十年间都守着这个被放弃的地方，会不会是想等杨旦回来，他要亲手报仇。要知道刑事案件都是有追诉期的，十五或者二十年，一旦过了这个时间，那即使找到人，也无法重启案件办理。

　　或许苏传武猜测杨旦以后可能会回来，所以他一直等在这里？

　　长歌望向苏传武，对方不知什么时候拿过长歌的烟，很是熟练的抽着，烟雾朦胧，脸上泪水都已经干了。

　　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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