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劈波斩浪 帝国新篇

　　弘治十三年的春天，似乎格外眷顾天津卫。

　　凛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渤海湾的冰棱初融，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已带上了几分暖意。

　　然而，比天气更炽热的，是整个天津卫船厂乃至整个京畿之地的人心。

　　一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传遍了朝野上下，引动了无数期待的目光——凝聚了西山格物院心血、象征着大明海疆未来的“破浪一号”，将于今日正式下水试航，并进行新式武器装备的首次实弹测试！

　　皇帝陛下将亲率内阁、六部重臣，莅临观礼！

　　这一日，天津卫码头一带，旌旗招展，戒备森严。早有龙骧卫、虎贲卫的精锐兵马净街清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码头专门搭建起了一座高大宏伟的观礼台，披红挂彩，俯瞰着泊位中那艘已被撤去大部分脚手架、覆盖着巨大红色绸布的巨舰。

　　吉时将至，鼓乐齐鸣。弘治皇帝的銮驾在羽林卫的簇拥下，缓缓抵达。

　　皇帝今日身着戎装，显得精神奕奕，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凝重。

　　紧随其后的，是首辅刘健、次辅谢迁、兵部尚书刘大夏、户部尚书周经、工部尚书等一众朝廷核心大员，以及寿宁侯、建昌侯等勋贵代表。每个人的脸上都表情各异，有好奇，有怀疑，有期待，也有难以言喻的紧张。

　　陆仁率领着王阳明、唐寅、李振、沈默等西山核心成员，以及天津卫船厂的主要匠头，早已在观礼台下恭候。见圣驾到来，众人整齐跪拜迎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弘治帝虚扶一下，目光便越过众人，投向了那艘被红绸覆盖的巨舰，虽然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庞大轮廓，但那迥异于传统帆船的气势，已然扑面而来。“陆卿，一切可都准备妥当了？”

　　不等陆仁回话，朱厚照已经抢着开口，眼睛亮晶晶的：“先生！那大船底下真的全是铁骨头吗？它会不会像铁秤砣一样沉下去？上面的炮真能打那么远？”他连珠炮似的问题，引得周围几位老臣微微蹙眉，觉得太子有失体统。

　　陆仁却微微一笑，从容答道：“殿下稍安勿躁，稍后一见便知。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寒暄已毕，众人登上观礼台。弘治帝居于正中，重臣分列两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鲜艳的红色之上。海风猎猎，吹动着旗帜和人们的衣袂，气氛庄重而肃穆。

　　吉时到！礼炮轰鸣。

　　陆仁作为总负责人，上前一步，运足中气，高声宣布：“‘破浪一号’新舰下水仪式，暨新式武备试验，正式开始！揭彩！”

　　随着他一声令下，覆盖在舰身上的巨大红绸被水手们从四面缓缓拉下。当红绸彻底滑落，展现出“破浪一号”全貌的那一刻，观礼台上响起了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阳光下，一艘他们从未见过的战舰呈现在眼前！它通体漆成深灰色，线条流畅而凌厉，舰首尖锐如刀，仿佛能轻易劈开海浪。

　　船体修长，干舷较低，与传统高舷艉楼的中式帆船截然不同。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体两侧那一排排整齐的方形炮窗，黑洞洞的，透出森然的杀气。三根高大的桅杆已然立起，帆缆井然有序，但更让人侧目的是，在船艉部，明显有一个不同于帆桨结构的、被护板覆盖的装置。

　　整艘船散发出一种冷峻、高效、充满力量感的现代工业之美，与周围传统的木质帆船形成了鲜明对比。

　　“哇！”朱厚照的反应最为直接，他几乎跳了起来，指着战舰大喊：“父皇快看！这船长得真……真厉害！像把大刀子！比宫里那些画上的船威风多了！”他手舞足蹈，引得弘治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但眼中也难掩震撼之色。

　　重臣们更是交头接耳，对这迥异于传统帆船的钢铁巨物评头论足，怀疑与惊叹交织。

　　“这……这便是钢铁为骨的战舰？”弘治帝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观礼台边缘，仔细端详，眼中充满了震撼。

　　“陛下明鉴，”陆仁在一旁解释道，“此船采用铁骨木壳结构，关键承力部位皆由西山精钢打造，坚固无比。船型经格物院反复计算优化，航速远超现有战船。”

　　接下来，是下水环节。巨大的船坞闸门缓缓打开，海水涌入。在绞盘的牵引和工匠们的精准操控下，“破浪一号”这艘庞然大物，沿着滑道平稳地滑入海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入水瞬间，船体姿态平稳，浮态极佳，显示出优秀的设计和建造工艺。观礼台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

　　下水仪式圆满成功，但真正的重头戏——武器试验，即将开始。

　　“破浪一号”在几艘小艇的牵引下，驶离码头，进入预先划定的试验海域。靶场设在一处无人荒岛附近，岛上设置了不同距离的木制靶船和岸基目标。

　　弘治帝和重臣们通过陆仁命人特制的、带有支架的“千里镜”，紧张地注视着海面上的动静。

　　首先进行的是单炮射击测试。只见“破浪一号”侧舷的一个炮窗打开，一门造型奇特、炮管细长（相对于旧式火炮而言）的火炮被推了出来。这正是西山兵器坊最新研制的后装线膛炮！采用楔式炮闩，使用定装弹药（弹头、发射药包一体），射程和精度都有了革命性提升。

　　观测员通过旗语通报目标距离、风速等信息。炮长根据数据进行简易瞄准。随着一声令下，炮手拉动击发绳！

　　“轰！！！”

　　一声沉闷而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传来，与旧式前装滑膛炮浑浊的轰鸣声截然不同！炮口焰一闪而逝，后坐力被高效的制退装置吸收，船身只是微微一震。几乎在炮响的同时，远处作为靶标的一艘旧船船身上，猛地炸开一个醒目的窟窿！命中！

　　“打中了！真打中了！”朱厚照激动地抓住身边刘大夏的袖子摇晃。

　　观礼台上又是一片惊呼！这射速！这精度！这威力！远超现有水师装备的任何火炮！

　　刘大夏激动得胡须颤抖：“陛下！此炮……此炮真乃神器也！若水师尽数装备此等火器，海寇何足道哉！”

　　接下来是侧舷齐射测试。“破浪一号”调整航向，将一侧的八门主炮对准了远处的一组靶标。旗语挥下，八门火炮依次怒吼！

　　“轰！轰！轰！轰……”

　　连续的炮声如同惊雷滚过海面，硝烟弥漫中，远处的靶标接二连三地被精准摧毁，木屑横飞！其火力密度和打击效率，让所有观者为之色变。这已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战，而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弘治帝放下千里镜，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和激动。他环视左右重臣，见众人皆是一脸震撼，尤其是那些原本对格物之学和新式战舰持保留态度的官员，此刻也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事实胜于雄辩，这艘船和它的武器，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

　　“好！好一艘‘破浪一号’！好一群格物英才！”弘治帝朗声赞道，“陆卿，尔等为国立下大功矣！”

　　朱厚照看得热血沸腾，完全忘了礼仪，挥舞着拳头模拟开炮：“轰！轰！太好了！这才带劲！以后我也要上去开两炮！”

　　试验圆满成功。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弘治帝做出了一个更令人意外的决定：他要亲自登上“破浪一号”，巡航渤海！

　　此言一出，随行的侍卫和内官大惊失色，纷纷劝谏海上风浪难测，龙体为重。但弘治帝心意已决，他指着那艘在海上稳如泰山的巨舰，笑道：“有此等神舰护驾，朕有何惧？朕要亲身体验一下，我大明未来的海上利剑！”

　　皇帝登舰，重臣们自然也只能相随。于是，在陆仁和精心挑选的水手、船员引导下，弘治帝携太子率领着内阁、六部重臣，以及两位国舅，小心翼翼地通过舷梯，登上了“破浪一号”的甲板。

　　踏上宽阔平坦的钢铁加强甲板，感受着脚下坚实无比的触感，看着身边擦拭得锃亮、结构精密的新式火炮，以及船上水手们精神抖擞、操作熟练的模样，这些帝国的掌权者们，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战舰缓缓起航，驶向渤海深处。尽管只是低速巡航，但其平稳性、灵活性已经让众人赞叹不已。弘治帝在陆仁的陪同下，参观了驾驶台、炮位、舱室，仔细询问了各种设备的用途和原理。他对整洁有序的机舱、科学合理的舱室布局赞不绝口。

　　站在舰首，迎着略带腥咸的海风，眺望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弘治帝心潮澎湃。

　　他转身对跟随在身后的重臣们说道：“众卿今日所见，当知朕为何支持格物，为何要革新船政！世界之大，非止中原；财富之巨，藏于波涛。昔日朕犹疑于海禁之开合，今日观此舰，方知：拥有此等利器，开海非但不是冒险，反而是开拓帝国新局之必须！朕意已决，待此舰形成战力，水师整顿完毕，当议重开市舶，通商惠工，使我大明国威，远播四海！”

　　皇帝在金口玉言，在“破浪一号”的甲板上，正式表明了推动开海的意向！刘大夏、周经等支持者激动不已，连刘健、谢迁等持重之臣，在亲眼见证了这艘划时代战舰的威力后，也陷入了沉思，不再出言反对。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破浪一号”披着晚霞，缓缓返航。

　　这次下水与试航，不仅是一次技术上的成功展示，更是一次深刻的政治洗礼。

　　它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击碎了许多陈腐的观念，为大明朝走向海洋的时代，劈开了第一道波澜壮阔的航路。

　　所有人都预感到，一个崭新的篇章，即将在这艘钢铁巨舰的引领下，轰轰烈烈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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