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三方对峙，言语机锋

　　月色如霜，浸染着官道旁的密林，却洗不净空气中弥散开的淡淡血腥。

　　火把的光焰在晚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冰冷的尸体与斑驳的树干上，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静默画卷。这份静默，却因三方势力的对峙而充满了无形的张力。

　　一方是洛云曦主仆，她神色平静地立于马车旁，仿佛刚刚经历一场生死搏杀的不是自己。灵猫和飞隼一左一右护卫在她身侧，目光警惕，手未离兵刃。

　　一方是地上躺着的十余具黑衣刺客的尸体，他们伤口利落，一击毙命，无声地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与高效。

　　而另一方，则是这片杀局的闯入者——卫峥和他麾下的监察司禁卫。他们身着玄黑色的制式软甲，甲胄上雕刻着代表皇家监察的獬豸暗纹，手按刀柄，阵列森然，将洛云曦与刺客的尸体圈在中央。

　　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为首的卫峥，约莫三十许，面容俊朗，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没有急着开口，只是踱步于尸体之间，偶尔蹲下身，用戴着薄皮手套的手指翻检刺客的伤口与装备，动作严谨细致，带着一种法医般的冷酷与专业。

　　他看得越久，洛云曦的心便越是沉静。她知道，对方在寻找破绽，寻找任何能将这场“遇袭”与她真实身份联系起来的蛛丝马迹。她必须比他更有耐心。

　　终于，卫峥站直了身体，目光越过摇曳的火光，精准地锁定了洛云曦。

　　“洛川郡主，洛云曦？”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金石相击，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讯意味。

　　“正是。”洛云曦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既无受惊后的慌乱，也无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镇定，“不知这位大人是？”

　　“监察司副使，卫峥。奉皇命巡查京畿防务，闻此地有异动，特来查看。”卫峥公式化地报上身份，目光却从未离开她的脸，似乎想从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什么，“看来，本官来的正是时候。”

　　“是啊，再晚一步，只怕卫大人看到的就是我的尸体了。”洛云曦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大人及时出现，惊走了剩下的贼人。”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置于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位置。

　　卫峥不置可否，锐利的视线转向她身边的灵猫与飞隼，又扫过那几具死状凄惨的刺客尸体，其中一人的喉管被一柄飞刀精准贯穿。

　　“郡主麾下这两位护卫，身手不凡。”他缓缓说道，“以二敌十，还能护得郡主毫发无伤，斩杀殆尽。这等实力，在京中亦属罕见。”

　　这是第一次试探，质疑她的护卫力量超出了一个普通郡主应有的水准。

　　洛云曦心中冷笑，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戚与后怕：“卫大人过誉了。若非这些年在家中勤练不辍，又有父亲留下的几分保命手段，今日恐怕早已殒命。贼人凶悍，我这两位忠仆也是险死还生，此刻不过是强撑罢了。”

　　她的话半真半假。实力是真的，但她将其归因于“勤练”与“父荫”，合情合理。同时，她巧妙地暗示灵猫二人已经力竭，完美解释了为何战斗会在卫峥到来时“恰好”结束。

　　卫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走到一具屍体旁，用刀鞘拨开对方的衣襟，露出一个奇特的刺青，随即又被他用衣物盖上。他看得极快，但洛云曦的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那图案的一角，心中微动。

　　“这些刺客，郡主可知其来历？”卫峥站起身，抛出了第二个问题，语气比方才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我自北境归来，一路风尘，在京中更是无冤无仇，如何得知？”洛云曦一脸坦然地摇头，随即反问，“卫大人身为监察司副使，明察秋毫，或许能从这些贼人身上看出些端倪？”

　　她将皮球轻飘飘地踢了回去。

　　这一问，既显出了她的“无辜”，又反向刺探了卫峥。监察司职权特殊，他们对京城各方势力的了解远超常人。卫峥的反应，或许能透露出某些信息。

　　卫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但稍纵即逝。

　　“本官自会详查。只是……”他话锋一转，步步紧逼，“刺客并非寻常蟊贼，出手狠辣，招式直指要害，更像……军中培养的死士。郡主在北境，可曾与军方结怨？”

　　第三次试探，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直刺问题核心。他已经看出了刺客的手段来源！

　　洛云曦的心猛地一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她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问，回答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与委屈：“军方？卫大人说笑了。我父洛凛乃大夏战神，忠魂镇北疆，我洛家满门忠烈，怎会与军方结怨？若说有，也只有那些背叛大夏的叛徒，才是我洛家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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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直接否认，而是抬出了父亲洛凛的忠烈之名，用满门忠烈的大义来作为自己的盾牌。任何对她与“军方结怨”的指控，都无异于质疑洛帅的忠诚。这是阳谋，堂堂正正，让卫峥无法反驳。

　　果然，听到“洛凛”这个名字，卫峥的眼神凝滞了一瞬。帐下所有禁卫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洛凛在军中的声望，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绕开的丰碑。

　　洛云曦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展开了反击。

　　“卫大人，”她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对方的眼睛，“您巡查防务，竟能如此‘恰巧’地出现在我遇袭的现场。京畿之地，如此之大，大人的巡查路线，未免也太精准了些。不知……是哪位同僚向您示警，才让您得以这般及时地赶来‘救驾’？”

　　言语间的“恰巧”、“精准”、“救驾”数字，被她刻意加重，如同一根根细针，扎向对方言辞间的漏洞。

　　从被动受审，到主动出击，局势在这一瞬间悄然逆转。

　　空气中的火把“噼啪”作响，卫峥沉默了。他那双锐利的鹰眼，第一次从审视，变成了真正的正视。他看着眼前这位看似柔弱、实则辞锋如刀的少女，终于明白，这位刚刚失去一切的孤女，绝非传闻中那般简单。

　　许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褪去了几分审讯的压迫，多了些许平等的意味。

　　“郡主多虑了。监察司自有追索情报的特殊渠道，不足为外人道。”他避开了问题的核心，却也等同于默认了此事并非巧合，“此地不宜久留。郡主先行回城，这里，交由监察司处理。”

　　这是一个台阶，也是一个休战的信号。

　　“如此，便有劳卫大人了。”洛云曦见好就收，微微屈膝一礼，姿态无可挑剔。

　　她转身登上马车，灵猫和飞隼迅速跟上。车轮转动，缓缓驶离这片杀戮之地，将那数十具尸体和卫峥深沉的目光，一同抛在了背后的夜色里。

　　车厢内，洛云曦靠着软垫，方才那副镇定自若的神情寸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卫峥……”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皇帝的鹰犬，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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