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第一次分歧

　　引擎的修复工作，比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每一次跃迁，都像是在“云曦号”那颗脆弱的心脏上，再划开一道新的伤口。

　　而他们，却必须不停地奔跑。

　　因为在他们身后，那群名为“守护者”的猎犬，正循着气味，穷追不舍。

　　战术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启”，正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阐述着他最新的航行计划。

　　“……根据我对‘先行者’遗留信息的解读，‘摇篮的回声’，最有可能的指向，就是这里——‘摇篮’星系。”

　　他指向星图深处，那个早已被废弃的、被标记为“死亡星域”的地方。

　　“但是，要抵达那里，我们必须穿越这片‘柯伊伯之墙’。这里充满了密集的小行星和引力陷阱。常规航行，需要至少半年。我们等不起。”

　　“所以，”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决绝，“我计划，采用‘连续短距折叠跃迁’的方式，强行突破。”

　　“在十二小时内，连续进行……至少十五次，短距离空间跳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舰长！”

　　一个粗砺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第一个响了起来。

　　轮机长，卡文。

　　这个四十多岁、头发花白、手上永远沾着机油的地球男人，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您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启。

　　“引擎的冷却系统，至今，仍有百分之二十的结构损伤无法修复！每一次跃迁，都会让核心温度，逼近临界点！连续十五次？你这是在……谋杀！谋杀这艘船，和船上的每一个人！”

　　卡文，是这艘船上，最不关心政治的人。

　　他不在乎什么开拓，什么保守。

　　他只在乎他的引擎，和他手下那帮兄弟的命。

　　他是一个纯粹的、务实的、将数据和安全手册，奉为圣经的……工程师。

　　“我计算过风险，卡文。”启平静地回答道，“理论上，我们有……”

　　“别跟我说理论！”卡文粗暴地打断了他，“我只相信现实！现实就是，你的这个‘理论’，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会让我们，在跃迁的过程中，直接解体，变成一堆……宇宙垃圾！”

　　“但我们，还有另外百分之十的机会！”大副琳，忍不住反驳道。

　　“用八百条人命，去赌那百分之十？你不觉得，这太疯狂了吗！”卡文的目光，转向了琳，变得像刀子一样锐利。

　　“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本身就是疯狂的！”

　　“够了！”

　　启，提高了声调。

　　争吵，暂时停止了。

　　他看着卡文，这个从“云曦号”建造之初，就一直跟随着他的老人。

　　他知道，卡文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只是在……尽一个轮机长的、最根本的职责。

　　“卡文，”启的声音，放缓了一些，“我理解你的担忧。但是，时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一旦被‘守护者’舰队追上，我们的机会，就是……零。”

　　“那也比百分之九十的自杀概率要好！”卡文寸步不让，“舰长，我请求您，重新考虑航行计划。我们可以先找一个安全的星域，彻底修复引擎，哪怕需要一年，两年！至少，我们还活着！”

　　“等到我们修复完毕，赫莲·迦罗的罗网，也早就已经布满了整个天空！”

　　“那也比现在就去送死强！”

　　理念的冲突，已经无法调和。

　　一个，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愿意赌上一切的理想主义者。

　　一个，是只相信手中冰冷的数据，将“生存”放在第一位的现实主义者。

　　他们之间，没有对错。

　　只有……选择。

　　“我不会，更改我的计划。”

　　启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

　　“这是命令，卡文。我需要你和你的团队，在六小时内，完成引擎的预热。”

　　卡文，死死地，盯着启。

　　良久。

　　他笑了。那是一种，充满了失望和疲惫的、苦涩的笑。

　　“……我曾经以为，你是一个能带领我们，走出黑暗的舰长。”

　　“但我现在发现，你只是一个……想拉着所有人，陪你一起去死的……疯子。”

　　说完，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琳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

　　“让他去吧。”启叹了口气，“他需要时间冷静。”

　　然而，五分钟后。

　　一道刺耳的、代表着最高系统警报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舰桥。

　　科学官老鬼，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不好了，舰长！”

　　“轮机长卡文……他……他以‘总工程师’的最高权限，远程锁死了……反物质引擎的……跃迁控制器！”

　　整个舰桥，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主屏幕上，代表着舰船动力核心的区域，被一个巨大而醒目的、红色的“锁定”图标，彻底封死。

　　下面，还有一行卡文留下的信息。

　　【——除非舰长撤销跃迁指令，否则，谁也别想，再让我的引擎，冒任何一点风险。】

　　这是……兵变。

　　是这艘流亡方舟之上，第一次，来自内部的、最直接的……对抗。

　　启，静静地，看着那个红色的图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的表情。

　　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他知道，赫莲·迦罗，即便远在光年之外，也已经，在他的船上，赢得了……第一场胜利。

　　因为，他成功地，将那道“裂痕”，从文明，蔓延到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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