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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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镇中心的升级光茧依旧在持续嗡鸣,预示着牛家镇即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军师刘伯温,那位算无遗策、心思缥缈的智者,却始终对一个人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那位被主公林御从影织社救回、名为婉儿的女子。
刘伯温并非多疑之人,但他善于观察,更相信逻辑与细节。
他与婉儿接触不多,仅有的几次照面,都让他感到此女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首先,是她那不合常理的精准情报。她提供的情报,并非泛泛而谈,而是极其精准、深入,直指要害。最关键的,便是关于北条先锋军主帅多目元忠与其麾下将领之间深刻矛盾的情报。
她曾提及:多目元忠此人,虽对北条氏康忠心耿耿,作战勇猛,但性格刚愎自用,驭下严苛,稍有不顺便严厉斥责,甚至克扣赏赐,引得部下怨声载道。
而其麾下有几员将领,如副将池田,出身北条氏旁支,自恃身份,对多目元忠并非心服口服,常阳奉阴违。
双方积怨已深,只是碍于军纪和北条氏康的威势,尚未公开爆发。婉儿特别指出,多目元忠一直在寻找机会整顿军纪、打压异己,而池田等人也并非毫无准备。
这等涉及高级将领性格缺陷、内部派系倾轧、潜在风险的精准判断,绝非道听途说所能知晓,更不像一个普通商贾能接触到的层面。这更像是一个长期观察、甚至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北条军中高层的人,才能得出的结论。
其次,是她那被影织社囚禁的经历。影织社是何种组织?拿钱办事、冷酷无情的顶尖杀手集团。他们为何要耗费心力囚禁一个“商贾之女”?
其目标要么有极高的价值,要么有极深的仇怨。婉儿显然不属于前者,那后者…一个商贾,如何能与影织社结下需要动用囚禁手段的深仇大恨?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
再者,是她的气质与举止。她虽刻意掩饰,但偶尔流露出的那种沉静、那种不经意间带出的、仿佛发号施令惯了的从容气度,以及那双清澈眼眸深处隐藏的、与年龄不符的坚韧,绝非常年奔波劳碌的商贾所能拥有。
那更像是一种…经历过巨大变故、甚至掌控过权柄、指挥过千军万马的人,才能沉淀下来的特质。
刘伯温甚至在她身上隐约感觉到一丝极淡的、被刻意收敛的铁血与杀伐之气,这绝非寻常女子所能拥有。
最后,是主公林御对她的安排。将她安置在一个清净独立的小院,派人不远不近地看护,给予优待却并不让她参与任何实际事务。这种安排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以主公的仁厚性格,若她真是普通落难之人,多半会给予更多自由和安置选择。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恰恰说明主公或许也心存疑虑,或知晓部分内情却未点明。
“此女…绝非池中之物。其来历,恐牵连甚大。”刘伯温抚须沉吟,目光深邃,“此人身份不明,目的未清,虽目前看来于我方有利,然终究是一变数。需得…探明虚实,方能心安。”
他并非要加害于她,也非不信主公的判断。只是作为军师,他有责任为主公查漏补缺,排除一切潜在的风险。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了解身边每一个人,尤其是可能带来巨大变量的人,是他的职责所在。
于是,这一日午后,阳光和煦,刘伯温并未携带任何随从,也未事先通传,独自一人,手持羽扇,步履从容地来到了婉儿所居的那处僻静小院。
小院清幽,篱笆上爬着些不知名的藤蔓,院内种着几畦青菜,打理得井井有条,颇有几分田园野趣,与婉儿那略显清冷的气质形成微妙对比。
院门虚掩着。刘伯温并未直接闯入,而是立于门外,轻轻叩击门扉,声音温和:“婉儿姑娘可在?老朽刘伯温,特来拜访。”
院内静默片刻,随即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婉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棉布衣裙,未施粉黛,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神色平静,看到刘伯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微微躬身行礼:“原来是刘先生大驾光临,婉儿有失远迎,还请先生恕罪。先生请进。”
她的举止得体,礼节周到,看不出丝毫慌乱,仿佛真的只是一位接待普通访客的居家女子。
刘伯温含笑还礼:“姑娘客气了,是老朽冒昧打扰了。”说着,迈步走进小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院内的菜畦、石凳、以及那间简洁却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的屋舍。
“先生请坐。”婉儿引着刘伯温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顺手拿起石桌上的粗陶茶壶,为刘伯温斟了一杯清茶,“寒舍简陋,唯有粗茶一杯,还请先生勿要见怪。”
“山野清茶,别有一番风味,何怪之有?”刘伯温笑着接过茶杯,轻啜一口,赞道,“嗯,茶味清冽,回甘悠长,是好茶。姑娘倒是懂得生活。”
婉儿微微低头:“先生过奖了。不过是山野之人,聊以自娱罢了。”
刘伯温并未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如同一位寻常长者前来串门般,与婉儿闲聊起来。从院中菜蔬的长势,谈到牛家镇近来的天气。
他言语温和,态度亲切,仿佛只是随意拉家常。但在这看似散漫的闲聊中,刘伯温却在细致地观察着婉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他发现,婉儿应对得体,言谈清晰,对于市井商贸、各地物产确实颇为熟悉,显然确有行商经历,并非完全杜撰。
然而,当话题偶尔触及某些地域的权贵阶层、或是某些军事重镇的格局时,她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视角独特,远超普通商贾的范畴,甚至会下意识地使用一些…近乎军事或政治分析的术语,虽然她很快会警觉并掩饰过去。
闲聊片刻后,刘伯温话锋微微一转,轻摇羽扇,似有所感地叹道:“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群雄并起,百姓流离失所,着实令人扼腕。
想起古籍中所载,每逢乱世,便是豪杰辈出,却也少不了无数家国倾覆、宗庙陨落的悲剧。譬如那数百年前,强极一时的大燕王朝,一朝内乱,外敌入侵,竟至分崩离析,王室子弟流落四方,甚至隐姓埋名,苟全性命于乱世…可悲,可叹啊。”
他说这话时,目光看似望着远方,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着婉儿的反应。
果然,听到“家国倾覆”、“宗庙陨落”、“王室子弟流落四方”等词时,婉儿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虽然她迅速恢复自然,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痛楚与悲凉,却未能逃过刘伯温的眼睛。她的呼吸似乎也凝滞了刹那。
但她很快掩饰过去,低声附和道:“先生说的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古往今来,莫不如是。”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刘伯温心中了然,继续道:“然则,国仇家恨,又岂是轻易能忘?老朽曾闻,有些亡国遗族,虽表面隐忍,暗中却无时无刻不在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以期光复旧业。
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潜入敌营,收集情报…此等坚韧心志,虽值得敬佩,却也…风险极大,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啊。”
婉儿的脸色微微白了一分,她低下头,轻轻摩挲着粗糙的茶杯边缘,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先生所言…自是正理。只是…世事无常,有时…身不由己。或许…有些人,并非为了光复那般宏大的目标,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或者…为了心中放不下的那份责任与牵挂吧。”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伯温注意到,她说“责任与牵挂”时,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刘伯温见时机渐熟,便将话题引向了更直接的方向。他看似随意地提起:“说起来,此次牛家镇能击退北条先锋,姑娘提供的情报,功不可没。
老朽甚是好奇,姑娘一介商旅,为何会对北条军内部情况,尤其是多目元忠与其麾下将领之间的矛盾,如此熟悉?这等涉及高级将领性格、内部派系纷争的精准判断,恐怕非寻常商人所能接触吧?”
他目光温和,却带着审视。
婉儿似乎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并未显得过于惊慌,只是苦笑一下,答道:“先生明鉴。实不相瞒,家父…早年曾与北条氏有些生意往来,婉儿也曾随家父多次出入北条家的城池营寨,耳濡目染,听得多了,便也记下一些。
加之…行商途中,难免与各色人等打交道,从一些北条军中的低阶军官或退役老兵口中,也能听到些抱怨和牢骚…综合起来,便对多目元忠其人的性格和军中氛围有了一些了解。
此次被影织社擒获,囚禁期间,也曾从那些杀手偶尔的交谈中,听到些零碎信息…两相印证,方才整理出一些或许有用的东西。班门弄斧,让先生见笑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也…过于完美,完美得像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而且,将情报来源归结为“低阶军官”、“退役老兵”的“抱怨和牢骚”,虽然能解释情报的获取,却难以解释其高度的概括性、精准性和战略价值。
普通士兵的牢骚,多是具体琐事,很难上升到对主帅性格和派系矛盾的深刻洞察。
刘伯温不置可否,羽扇轻摇,缓缓道:“哦?原来如此。姑娘真是心细如发,善于从琐碎信息中提炼关键,令人佩服。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丝锐利,“从鉴察司得到的情报中,老朽得到过一些关于北条氏扩张的记载,其中提到,约在两年前,北条氏康挥师东进,曾以雷霆之势,灭掉了…一个名为‘月泉’的小国。
据说月泉国虽小,却民风彪悍,抵抗尤为激烈,国主战死,王室…据说无一幸免,其公主更是下落不明,传闻甚多…不知姑娘,可曾听过此事?时间如此之近,或许姑娘行商时有所耳闻?”
刘伯温特意强调了“两年前”这个时间点。
“月泉”二字出口的瞬间,婉儿的身躯猛地一震!尽管她极力控制,但脸色还是在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刘伯温,眼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层伤痛的剧烈痛苦!那痛苦是如此新鲜和强烈,仿佛伤口才刚刚结痂就被狠狠撕开,与“两年前”这个时间点完全吻合!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眶迅速泛红,一层水雾弥漫开来,但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落下。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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