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孤月坠落

　　刚踏进房门，就听到爷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那声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咳嗽稍歇，东方孤月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眼神有些黯淡，自嘲地低语：

　　“嘿……想不到我东方孤月，纵横一世，最后不是战死沙场，

　　而是像个病老虎一样，窝在家里咳死……真他娘的……不痛快啊……”

　　就在这时，东方孤月突然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之利索把月初吓了一跳！

　　“月初，”东方孤月的脸色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显得异常清明，

　　他对着月初摆了摆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你去一趟王权家，把你大舅、你淮竹姨，还有富贵……对了，还有王权守拙那个老家伙都叫过来。”

　　东方月初看着爷爷那突然“好转”的精神状态，

　　心中非但没有喜悦，反而猛地一沉，鼻子瞬间就酸了。

　　他沉默着，用力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了。

　　这不是病情好转。

　　这是爷爷的……回光返照。

　　…………

　　房间内，弥漫着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寂静。

　　东方孤月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胸膛的起伏微不可察，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王权一家肃立在一旁，沉默如同实质。

　　王权富贵看着床上那位曾教导过自己，脾气火爆却对他不乏慈爱的外祖父，紧抿着唇，眼神复杂。

　　王权家老祖王权守拙背着手，站在稍远些的地方，

　　那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似乎也微微佝偻，浑浊的老眼定定地望着床上的义弟。

　　东方孤月的两个女儿——东方淮竹与匆匆赶回的东方秦兰，早已哭成了泪人，压抑的啜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东方月初跟在自己父亲身边，紧闭着双眼，深深地呼吸，

　　努力平复着翻腾的情绪，小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痛。

　　东方孤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女儿先出去。

　　东方淮竹和东方秦兰强忍悲痛，互相搀扶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随后，孤月的目光转向了王权守拙，他极其勉强地动了动手指。

　　王权守拙立刻明白了，他快步上前，在床边坐下，

　　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义弟那只已经冰凉而枯瘦的手。

　　“大……哥……”东方孤月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余烬，

　　“孤月……就……先走一步了……”

　　王权守拙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纵横一生的老者，

　　此刻却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最终只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滑落，滴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再用力地握紧那只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即将逝去的灵魂。

　　时间，在凝重的哀伤中缓缓流逝。

　　终于，东方孤月胸膛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彻底停止了。

　　那双曾燃烧着纯质阳炎，睥睨天下的眼眸，缓缓地，永远地闭上了。

　　东方一脉的老祖，人类修真界擎天巨柱之一，

　　曾与王权守拙并肩开创一个时代的东方孤月，就此与世长辞。

　　与此同时，神火山庄之外，一个形容枯槁、衣着褴褛、浑身散发着颓废酒气的男人，踉踉跄跄地来到山庄大门前。

　　他望着山庄内隐约的灯火，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悔恨、痛苦与茫然。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山庄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久久没有抬起。

　　他，正是金人凤。

　　最终，他被闻讯赶来的山庄守卫驱离。

　　他终究，连再见师父一面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了。

　　…………

　　守灵之夜在无尽的悲伤中度过。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蒙。

　　东方月初沉默地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

　　与其他几位东方家的子弟一同，稳稳地抬着承载着爷爷的棺木。

　　队伍缓缓而行，目的地是王权世家世代安息的墓地。

　　在那里，并排预留了两个墓穴。

　　这是很多年前，王权守拙与东方孤月这两位意气风发的结义兄弟，

　　在畅想未来时，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定下的约定——生当同袍，死亦同邻。

　　如今，一切都如他们当年所设想的那般，只是其中一人，已先一步赴约。

　　棺木缓缓放入属于东方孤月的墓穴中。

　　王权守拙在儿子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前，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棺椁，老泪纵横。

　　他最终在王权霸业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墓地。

　　“父亲，节哀。孤月叔叔……定然也不希望您如此快就去陪他，他若知道，定会气得跳脚骂您的。”

　　王权霸业低声劝慰。

　　王权守拙只是默默点头，他知道儿子说得对，他那义弟，最是嘴硬心软，也最是洒脱。

　　葬礼之后，依照习俗，安排了宴席，答谢前来吊唁的亲友。

　　席间，气氛依旧沉重。

　　王权富贵没有像往常一样独自待在角落，他的肩膀上，清瞳安静地趴伏着。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端着酒杯，走向了独自坐在一旁，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东方月初。

　　这是第一次，王权富贵主动走向东方月初，眼中没有往日的竞争与敌意，

　　只有一丝笨拙的，不知如何表达的安慰。

　　“月初……”他生硬地开口，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节哀。”

　　东方月初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一向冷冰冰的表哥，

　　看到他眼中那难得的，不掺杂质的关切，

　　又看了看他肩头那只同样带着担忧神色的小蜘蛛精，鼻头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拿起自己的酒杯，与王权富贵放在桌上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没有多余的言语，两个自幼便被拿来比较，争执多于和睦的表兄弟，

　　在这沉痛的氛围中，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属于亲人之间笨拙却真诚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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