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古树祭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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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尘子见林守仁服了软,悄悄松了口气,刚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缓和气氛,好尽快推进到祭拜古树的环节。却听明敬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得像淬了冰:“既然说到传言,那便索性说开。”
他目光陡然转向明悬苍四人,那四人穿着皇家锦袍,坐得远远的,此刻被这目光扫过,竟齐齐打了个寒噤。
“四位在明家待了多年,如今却在外散播‘明家功法将绝’等诸多谣言,”
明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地砸在众人耳中:
“不知是何居心?莫非觉得我等念及旧情,不追杀叛逃者,便可以有恃无恐吗?”
虽是疑问句,语气里的肯定却重如千钧——今日过后,这四人断无活路。
明悬苍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却仍强撑着冷哼一声,声音因愤怒而发颤:“本真人不过是实话实说!”
明敬眼皮都未抬一下,玄色衣袍随着落座的动作轻晃,他从容端起白玉酒杯,浅酌一口,酒液入喉的动作优雅流畅,声音却淡得像风拂过水面:
“是不是实话,你明悬苍心里清楚。”
这般轻描淡写,反倒比怒斥更让明悬苍怒火中烧。
他攥紧了袖中的拳头,指节泛白,想当年,这明敬还是个见了他要躬身喊“二长老”的小辈,如今竟敢如此怠慢!
真真是明正霄那老东西的种,一样的气人!
在明家做个可有可无的二长老,哪比得上如今“护国真人”的风光?
若不是他当年当机立断早择了良主,怎会有今日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
良禽择木而栖,本就是天经地义!
他眼珠一转,目光又死死盯在明若泠身上,明家也就这痴傻多年的小丫头是个突破口。明悬苍猛地拍案而起,声如洪钟:
“实话就是,明若泠当年便是被魔魂所伤,才痴傻十数年!如今突然清醒,不过是魔魂归位罢了!明家主何必自欺欺人?”
他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这明府,你未出生时本真人便在了,府中秘辛孰能不知?这有什么说不得的!”
明若泠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的玉盏,心头一阵无奈。怎么绕来绕去,又把矛头指向了她?
看来自己这“神魂缺失、痴傻多年”的人设,倒是成了旁人攻击明家的万能靶子。
不等明敬开口,她已抬眸,目光如淬了冰的玉簪,直直刺向明悬苍:
“这位护国真人既一口咬定我被魔魂侵扰,那便请您说清楚——魔魂是什么颜色?附在我体内多久?又伤了我哪处经脉?”
三连问掷地有声,殿中瞬间安静。
明悬苍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地怒斥: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休要左顾右盼!你降生那日,本真人就在场,岂会记错?”
明若泠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声音清亮如玉石相击:
“左顾而言他的,怕是您吧?”
她缓缓起身,身形虽纤细,气势却丝毫不输,“连魔魂的细节都编不出来,也敢妄称‘实话’?看来叛族之人,不光心术不正,记性也着实不太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缓缓补充:
“况且这魔魂的流言,不正是从镇灵司指挥使——我那位曾经的二叔,于他夫人柳氏口中传出来的么?”
殿中立刻响起低低的嗤笑,这次再无遮掩,满是嘲讽。
只是众人虽觉明悬苍理亏,却也未必全信明若泠。
毕竟明悬苍曾在明家盘桓多年,他口中的“秘辛”总让人多了几分疑虑。
不少世家主心思活络起来,若明家真能因此没落,他们未必没有成为新贵的机会。
是以虽各有盘算,却都默契地噤声,只作壁上观。
明悬苍被堵得哑口无言,却也只是面皮微红,他实在没料到,自己当年照看过的痴傻女娃,清醒后竟如此牙尖嘴利。
倒是明远等三人,脸色涨得如同猪肝,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林守仁更是如坐针毡,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锦袍,心里把明敬骂了千百遍,这该死的威压,就不能收一收吗?
压得他连喘口气都觉得费力!
“哈哈哈,陛下。”
神机宗宗主墨烬琰突然抚掌起身,他目光扫过殿中,最终落在上首那位始终作壁上观的青桑国君身上,朗声道:
“本宗主不知堂堂天宪司,竟还能让深陷牢狱之人传出话来,短短几日便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究竟是有人疏于职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青桑国君执杯的手猛地一顿,碧色琉璃盏险些脱手。
他神色一凛,墨烬琰这话分明是暗指他御下不严!
可天宪司那地方本就半独立于皇室,虽名义上归他管辖,实权却握在司主玄黥手中。
这话若是传到玄黥耳中……
国君鬓角倏地沁出冷汗,转瞬又定了定神——玄黥已离青桑多年,右尊使墨典纵使追责,也怪不到他皇室头上。
他强压下心头波澜,清了清嗓子道:
“墨宗主说笑了。此事不过误会一场,宴后自会彻查,还明小姐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他不等众人再开口,便端起酒杯起身:
“时辰将至,众卿与我共饮此杯,稍后随我同去青桑古树开启仪式。我姬氏一族的天骄,都在那边等着诸位莅临呢。”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只得纷纷举杯,与国君共饮,酒液入喉,却各有滋味。
明若泠指尖轻叩着白玉杯沿,眸光微闪。
她早觉怪异,此刻才恍然,这殿中竟只有国君与君后,太子、公主、皇子等皇室子女一个未见,就连一位嫔妃也未见出席。
竟是都在古树那边?
连宴会都不必参加,只让世家之人在此,着实蹊跷。
若古树那边另有宴席,又何必在太极殿多此一举?
想到皇子,她忽然记起先前听闻的婚约流言。
那让周芷薇心心念念、甚至不惜对素未谋面的自己恼怒的二皇子,究竟是何等人物?
她下意识抬眼,望向周芷薇所在的宴桌。隔着重重人影,她却看得清晰,周芷薇正端着酒杯,指尖泛白,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显然方才的唇枪舌剑让她心绪大乱。
只是不知,这乱绪之中,藏了几分得意,又藏了几分不安?
明若泠轻轻晃了晃杯中残酒,眼底掠过一丝冷光。
无论那二皇子是何模样,这场牵扯到她身上的风波,总要亲自去瞧个明白。
想到此处,明若泠悄悄凑近母亲乔氏,素白的指尖轻轻搭在乔氏的锦袖上,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边:
“娘亲,前几日我与别家小姐闲话时,听闻一则流言,说我从前与皇家二皇子有过婚约,这可是真的?”
乔氏闻言,秀眉微蹙作思索状,玉簪在鬓边轻轻晃动。
她侧头看向身侧的明敬,低声问了几句,明敬微微颔首,她这才转回头,握住明若泠的手柔声道:“泠儿不必挂心,并无此事。”
她指尖抚过女儿水绿色衣袖上的银线兰草,细细抚平一处微褶:
“当年明家初兴,你大哥降生时,皇室便有意结亲,被我们婉拒了。待到你出生那日,不知姬氏从何处得了信,竟又提出来,想让二皇子与你定娃娃亲。”
明若泠恍然点头,眼中闪过好奇:“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后来啊——”乔氏笑了笑,伸手将女儿耳边一缕微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他们把这话传得满城皆知,还特意派了内侍上门。先前已经拒过一次,第二次不好太拂皇室颜面,便只说等你长大些再议,只是后来……”
话音戛然而止,乔氏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却不再多言。
明若泠正想追问,殿外忽然传来礼官唱喏声,青桑国君已起身宣布:“起驾,前往青桑古树!”
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下,明若泠心里像被猫爪挠了似的,痒得厉害。
她不动声色地在识海中唤道:“雪球,能搜到当年怎么回事么?”
雪球欢快地应了一声,小爪子在虚空操作盘上飞快划动,灵力光晕溅起细碎的火星,显然对自家主人的八卦兴致勃勃,搜得比查功法秘籍还要卖力。
即将踏出太极殿时,明若泠无意间回头,眼角余光瞥见明悬苍四人正凑作一团,脑袋抵着脑袋低声嘀咕。
不过片刻,四人便匆匆散开——明悬苍身影一闪,独自从偏门快步离去,明远三人则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上了众人的队伍。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随着人流缓步前行。
指尖的墨玉佩传来温润的暖意,三叔明谦的声音忽然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古树周围的阵法已启动,宴会前进过其他阵法的人手腕上的印记该发热了,当心些。”
明若泠垂眸,果然见皓腕内侧浮现出一道淡红色的印记,像一片蜷缩的枫叶。
这是方才入太极殿时,经过灵力检测留下的标记,此刻正隐隐发烫,仿佛有细小的灵丝在皮下游走。
......
穿过几重雕栏玉砌的回廊,御花园深处渐渐传来清越的灵泉声。
水雾如轻纱般漫过玉石小径,一株遮天蔽日的青桑古树赫然矗立眼前——
树干粗逾十丈,如撑天玉柱直插云霄,树皮上布满流转的金色符文,根系盘结处环绕着一汪碧绿灵泉,水汽中弥漫着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灵气。
这便是青桑的活灵脉。
传闻其根系深扎地底千丈,汲取着大地灵髓,维系着整座皇城的护国大阵。
树下设有一座白玉祭坛,三足鼎中香烟袅袅,显然是历代帝王祈福祭天之地。
青桑太子姬云宸正静立于古树下,月白锦袍上绣着暗金龙纹,他指尖轻触粗糙的树皮,闭目感受着符文流转的韵律,侧脸在斑驳的树影中显得格外冷峻。
“殿下,太极殿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一名影卫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
姬云宸广袖一挥,带起的气流拂动了祭坛上的幡旗:
“把那两个处理干净,别让宾客瞧出端倪。”
“是。”
两道黑甲身影应声上前,迅速拖走了灵泉旁那两具蜷缩的身影,一男一女,衣衫染血,早已没了声息。
姬云宸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浮香榭。
观景亭中横七竖八地趴着几人,像是睡着了一般,正是青桑皇室的几位皇子公主。
他缓步走过去,檐角的锁风铃被他周身的灵力惊动,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亭中烛火也跟着摇曳了几下。
他背着手站在亭边,目光扫过那些昏睡的身影,像是在打量笼中的猎物。
片刻后,他对身后一直沉默伫立的黑袍男子道:
“影麟,叫醒我的兄弟姐妹们,贵客要到了。”
黑袍人微微躬身,声音嘶哑如磨砂:“是,太子殿下。
姬云宸转身回到青桑古树入口处静立等候,此时周遭的禁制阵法已尽数解除,御花园悄然变换了格局。
以古树为中心拓出一片开阔的广场,地面隐现淡金色的阵纹,而四周的奇花异草、曲水回廊依旧如旧,乍看仍是一处灵气氤氲的天然秘境。
“见过太子殿下!”
身后传来几道略显仓促的问安声,姬云宸这才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睁开眼。
广袖下的手掌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灵气,指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随着他广袖一振,周遭的花树竟齐齐摇曳,叶片簌簌作响,袍角如墨云翻涌,转身时腰间的白玉珏与玉佩相撞,发出一串清越的脆响。
发间的墨玉冠流苏却纹丝不动,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
姬云宸指尖慢条斯理地转着那枚血玉扳指,目光扫过躬身行礼的兄弟姐妹,见他们个个垂首不敢直视。
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慵懒如蓄势的猎豹:“不必多礼。”
“一会父君和母后便带着人过来了,”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一丝寒意,“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莫要再像方才那般昏睡不醒,误了正事。”
行礼的几人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连忙应道:
“是,谨遵太子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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