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院各态

　　东院偏厅内，茶香袅袅，氤氲的水汽在光影中浮动，将厅内五人的神色都笼上一层朦胧。

　　柳氏指尖紧紧绞着绣帕，心中暗恼，这乔雅月当真是会摆谱，明知今日西院登门是为瑶瑶解毒，却偏要她们在偏厅候着，好大的架子！

　　她抬手抚了抚发间的红宝石金丝步摇，阳光斜照，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衬得她一身锦衣华服愈发夺目。

　　那衣料流光溢彩，倒像是御赐的贡品，哪里像是为女儿求药而来的模样？

　　明璐瑶坐在母亲身侧，非但不觉得违和，反而满眼钦羡。在她看来，母亲这般雍容华贵的气度，才配得上家主夫人的位置。

　　至于大伯母？呵，素日里那副寒酸样，连给母亲提鞋都不配……

　　明文奕和明文轩神色凝重，却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绪。昨夜他二人皆已准备入睡，却被迫披衣起身，匆匆赶往前院。

　　回廊上偶遇时，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疲惫与了然，四妹的事，终究还是迁怒到他们头上了。

　　果然，人刚至前厅，便听母亲冷声讥讽：“你们兄弟倒是睡得安稳。”

　　接下来的训斥毫无新意，无非是责令他们将这个月的修炼资源尽数让给明璐瑶......

　　明文轩此刻抬眼看着对面母女二人的亲昵互动，唇角却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

　　他这位母亲向来如此，偏心得明目张胆。

　　其实他早知晓缘由。

　　年少时，他曾无意听见母亲与心腹的私语，当年她与大伯母前后有孕，为了争那“明家长孙”的名头，她不惜吞服大量催产丹药。

　　谁知腹中胎儿纹丝不动，最终仍是足月生产。那些丹药未能让她如愿，却令她生产时痛不欲生，连缓解的灵丹都毫无作用。

　　更讽刺的是，她拼尽全力生下的长子明文奕，非但未能讨得祖父欢心，反而因她孕期乱服丹药，被认定“根基不稳”，彻底失了父母宠爱。

　　至于他明文轩……

　　他抬眸看了眼明文奕，又想起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的明璐瑶与明文博，心底忽地涌起一阵荒谬

　　同是她的骨血，为何唯独他们二人，连半分怜惜都得不到？

　　明文轩低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回神。

　　这世道，终究还是得仰仗家族。若连明家这座靠山都没了，他明文轩又算什么东西？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四妹明璐瑶从小倒是学得快，竟喜欢效仿东院那套兄友弟恭的把戏。

　　可她明明知晓他在家中处境不如意，在被父母刁难时却从未替他说过半句公道话，每每开口，也不过是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

　　不过……也无所谓了。

　　反正他从前已经给过她教训，虽只是些不痛不痒的小惩戒，但也足够让她见到自己就安分。

　　可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皱眉——

　　如今的明璐瑶修为不如他，自然翻不出什么浪花。可若有一日她得了机缘，修为反超……

　　第一个遭殃的，恐怕就是他明文轩。

　　他要想好退路......

　　明文奕立于东院偏厅的雕花门廊下，指尖缓缓抚过剑柄上细密的纹路，面上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这是他多年来练就的本事，无论内心如何翻涌，外表永远不露分毫。

　　可今日踏入东院，他仍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他是西院的长子，却也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个。修为比不上东院的天骄，连父母的目光都吝啬于落在他身上。

　　他恨。

　　恨这世道不公，恨东院那些高高在上的面孔，却唯独不敢恨自己的父母。

　　心底深处，仍可悲地存着一丝对亲情的渴望。

　　偏厅内，金丝楠木的案几映着烛光，琉璃盏中灵茶氤氲着清香。这般奢华，刺痛了他的眼。

　　终有一日。

　　他收拢五指，剑柄上的纹路深深烙进掌心。

　　他要将整个东院踩在脚下，要让父母亲眼看着，他们眼中的废物儿子，是如何让所有人惊愕、后悔的。

　　到那时，他们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呢？

　　厅内明文博那句带着撒娇意味的“娘亲真好……”刚落下，偏厅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明文奕神色一凛，迅速闪身回到厅内，垂首敛眉，仿佛从未离开过。

　　抬眼时，正撞见柳氏搂着明文博轻声细语，柳氏则含笑替明璐瑶整理衣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连空气都泛着甜腻的暖意。

　　而他和明文轩各站在阴影处，像两尊被遗忘的雕像。

　　......

　　回廊转角处，明夫人与明若泠正巧遇上了明惟清。他一手牵着明惟澈，一手牵着明若潇，两个小家伙精力旺盛，在大哥的牵引下仍蹦蹦跳跳，活像两只撒欢的小雀儿。

　　明夫人见状，眉眼舒展：“倒是省得派人去寻你了。”

　　明惟清含笑行礼，晨风拂过他束发的玉冠，衬得眉目愈发清朗：“听说今日是重头戏，儿子岂敢偷懒？”

　　话音未落，明若潇已如乳燕投林般扑进母亲和姐姐怀中，小脸兴奋得泛红：“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要看那个谁现在是什么样子啦！”

　　她口中的“那个谁”，自然是身中雷火之毒的明璐瑶。

　　昨夜得知此事后，小丫头激动得辗转难眠，惹得贴身丫鬟泽兰连连追问：“小姐，您这是中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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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若泠踏入正厅，目光一扫，便瞧见角落处静立的兄弟二人。

　　其中一人身姿挺拔如松，正是那夜在偏厅有过一面之缘的二堂兄明文奕；另一位身量稍矮，想必就是三堂兄明文轩了。

　　二人容貌虽算得上俊朗，跟自家大哥比起来却莫名透着几分平庸，像是被随意丢进人海便再难寻见的模样。

　　这明家的基因，倒真是参差不齐，她在心底暗叹。

　　雪球传来提示音：「新人物已收集入库，等待资料整合解析。」

　　这是雪球身为智能助手时与生俱来的热成像扫描，以往多数时候都是助她扫描材质，而今在这异世界，却如鱼得水般融会贯通了。

　　此功能虽说结合空间里的资料无法将目标的全部内容一览无余，但在对敌人略知一二的情况下，获胜的概率就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这就好似考试时寻得了对应的资料去复习一般。

　　视线微转，只见一位美妇人端坐于主位。那妇人衣饰华贵，面若银盘，体态丰腴，颇有几分盛唐美人的风韵。

　　明若泠恍然——难怪明璐瑶生得珠圆玉润，原是尽数承袭了母亲的样貌。

　　明若泠刚欲福身行礼，却见那柳氏突然一个箭步上前，竟直接越过她，一把攥住明夫人的手，声泪俱下道：

　　“大嫂啊，你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瑶瑶吧！”

　　那帕子在眼角装模作样地按了按，却连半点湿痕都没沾上。

　　明夫人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唇角含笑：“弟妹多日不见，手劲倒是见长。”

　　柳氏抹泪的动作顿时僵住。

　　这话……是在暗讽她粗蛮，还是讥她体胖？

　　她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大嫂真会说笑~”

　　目光却忍不住往明夫人身上一溜，见对方依旧穿着素净，连支像样的簪子都没戴，方才那点尴尬顿时烟消云散，眼底又浮起几分隐秘的得意。

　　厅内气氛微凝，柳氏终于止住话头，眼神却仍滴溜溜地在明夫人身上打转。

　　明若泠抓住这片刻空隙，与兄长们一同上前行礼问安。

　　柳氏敷衍地摆摆手，连道几声“不必多礼”，最后一句却越说越轻，目光倏地钉在明若泠身上。

　　她手指猛地抬起，颤巍巍地指着少女：“你、你……”

　　明若泠唇角笑意更深，福身行礼的动作行云流水：“见过二婶。”

　　这不卑不亢的姿态，像根细针般扎进西院母女心头。

　　柳氏脱口而出：“你是若泠侄女？你怎的不……”那个“傻”字还未落地，明夫人与明惟清周身灵力骤然震荡，威压如潮水般席卷整个偏厅。

　　柳氏喉头一哽，慌忙改口：“我是说……若泠侄女当真大好了，真是、真是可喜可贺。”

　　而此刻的明璐瑶，自明若泠踏入厅内起，视线便如毒蛇般死死缠在她身上。

　　少女指节攥得发白，心中惊怒交加，短短数日，这病秧子竟已能修炼？那日枕霞小筑相见时，分明还是副风吹就倒的模样！

　　越是愤恨，体内雷火之毒便窜动得愈发剧烈，灼痛如附骨之疽般蔓延开来。

　　明璐瑶终于抑制不住，痛呼出声：“嘶啊——”

　　柳氏闻言，再顾不得与明若泠纠缠，慌忙扑到女儿身旁，搀扶着她向明夫人哭求：

　　“大嫂，大嫂快救救瑶瑶！”

　　明夫人这才缓步上前，指尖掐诀，一道淡绿色的灵力如涓涓细流，缓缓渡入明璐瑶体内。

　　小半刻钟后，她收势敛息，淡淡道：“璐瑶，你可知体内中的是两种雷火之毒？”

　　明璐瑶瞳孔骤缩，她竟不知自己身中双毒！原以为那蚀骨之痛仅是因引雷阵加剧，谁曾想……

　　西院五人面色大变，震惊之余更添惶然。他们西院防卫竟然这般低了么？任由贼人来去自如，这若是有人想要他们的命……

　　反观东院众人，却神色如常，仿佛此事与今日是否下雨一般稀松平常。

　　明若潇将脸埋进姐姐腰间，肩膀不住颤动，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明惟澈更是扯过兄长衣袖，埋头闷笑，兄妹俩如出一辙的幸灾乐祸。

　　此刻明璐瑶的面色堪称百年难遇，惨白中透青，惊愕里夹痛，连唇色都褪成灰白。

　　明若潇与明惟澈对视一眼，恨不得五长老的留影石在手，好将这副尊容刻下来日日观赏。

　　雪球早已上道，识海中传来提示音：

　　【明璐瑶_雷火双毒并发.面如缟素.瞳孔地震.mp4.存档完成】

　　明若泠在心底给雪球点了个赞，面上却丝毫不显，反倒戏精附体般扑上前，一把搀住明璐瑶轻晃：

　　“四妹妹！你可千万要撑住啊！”语气焦切得仿佛真是位忧心忡忡的好姐姐。

　　明璐瑶喉头一哽，强扯出抹笑：

　　“没、没事……”又挣扎着要朝明夫人跪拜：“求大伯母救我……璐瑶必当结草衔环相报！”

　　接收到女儿眼神的明夫人适时开口：

　　“且安心坐着。此毒说难也不难，只是需几味特殊药材......”她故意顿了顿，“原以为只是寻常雷火之毒，谁料第二种竟是‘蚀心雷’……”

　　话未说完，柳氏已急不可待地抢道：“缺什么大嫂尽管说！西院库房随你取用！”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丹绮从明夫人身后款步上前，双手奉上一卷丹方。

　　柳氏接过细看，只见上面列着数味珍稀灵植——虽多为冰系，却夹杂着几株雷火属性的药材。

　　“大、大嫂……”柳氏指尖发颤，“这解毒丹方，怎还需雷火之物？”

　　明夫人拢袖轻笑：“二弟妹有所不知，寒髓冰魄丹正是要以相克之物为引，方能成丹。”

　　她眼波扫过明璐瑶，“方才诊脉时已确认，此丹正可解她体内第二种毒。”

　　明惟清适时上前，指尖在丹方上轻点两下：“药材相生相克之理，确是如此。”

　　柳氏将信将疑这方子上所列，竟全是西院库房珍藏！

　　若尽数取出，怕是半数家底都要掏空……可抬眼瞧见女儿惨白的脸色，只得咬牙道：“文奕！持我令牌去取！”

　　那令牌被随手掷出，宛如打发仆役。

　　明文奕在初春的寒意里接下令牌，袖中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终是沉默转身。衣袂翻飞间，踏碎一地晨霜。

　　明若泠转头冷眼瞧着明璐瑶痛到扭曲的面容，心底掠过一丝快意，这才刚开始呢……

　　不过火候需得把控得当。这肉炖太久了......她要在祖父面前，当着全族人的面，亲手撕开西院虚伪的面具。

　　到那时定要雪球给明璐瑶一个特写镜头，让所有人都看清她这副嘴脸。

　　思及此，她款步上前，指尖假意拂过明璐瑶汗湿的鬓发，语调甜得发腻：

　　“四妹妹可要撑住呀~待你大好了，咱们姐妹可得好好‘切磋’呢。”她刻意咬重最后二字，眼尾微挑，“姐姐我刚入道途，还望妹妹……多多指教。”

　　那笑意浮在唇畔，却未达眼底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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