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停云诡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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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若泠眸光微转,并未点破那二人眼底闪烁的慌乱与故作镇定的拙劣演技。

  抬眼望向太极殿内,金砖铺就的地面映着稀疏人影,朱红廊柱间偶有宫娥垂首走过,细看之下,确实少见世家贵女的身影。

  “二位稍候。”

  她唇瓣轻启,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容我向母亲禀明一声。”

  话音未落,她已微微颔首,乌发如瀑随动作轻晃,根本不待姬瑶与药承鸿回应,便提着水绿裙裾,步履轻缓地走向乔氏所在的紫檀木椅旁。

  裙角扫过地面时,带起几不可察的气流,拂动了廊下悬挂的鲛绡宫灯。

  望着那抹清冷背影远去,姬瑶攥着衣袖的手指愈发收紧,锦缎被绞出深深褶皱,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问向身侧:

  “她们……会不会已察觉异常?”

  药承鸿面上依旧挂着温雅笑意,眼底却掠过一丝沉凝。

  他不动声色地解开腰间乌木药箱的铜锁,箱盖开启的刹那,隐约有淡苦药香混着灵力逸出。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节轻叩箱盖将其合上,手背自然而然地拢在身后。

  无人看见,他指尖萦绕着一缕淡青色灵力,正随着呼吸缓缓消散,那灵力中藏着一丝极隐晦的阴寒之气。

  就在此时,二人身后的云锦帘布忽然无风自动,帘穗相撞发出细碎轻响,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层层叠叠的织物,静静凝视着他们。

  不多时,明若泠已从乔氏身侧折返,春水皱波般的裙摆在金砖上拖曳出浅淡弧光,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清明如寒潭,瞧不出半分情绪。

  她行至姬瑶面前,停步时裙角恰好扫过地面一枚滚落的玉扣,声音依旧清润:

  “二位,此刻动身?”

  姬瑶连忙点头,脸上堆起柔婉笑意:

  “若泠妹妹……”

  说着便伸手去挽她的衣袖,指尖刚要触到那片叠翠绫罗,明若泠却似不经意般侧身,恰好避开。

  她抬手虚引,皓腕轻转间,露出腕间一串莹白珍珠,动作行云流水:

  “请。”

  姬瑶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蜷了蜷,方才绞过衣袖的褶皱还未平复,此刻更显几分狼狈。

  她讪讪收回手,指尖在袖中掐出浅浅月牙印,转身时鬓边金步摇轻晃,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愠色,在前头引着路。

  药承鸿仍立在原地未动,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形挺拔,目光落在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背影上,眸色沉沉如深潭。

  殿内烛火明明灭灭,将他脸上的光影切割得忽明忽暗,谁也猜不透那层温和假面下,藏着怎样的心思。

  乔氏向方才闲聊的几位夫人颔首告辞,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折射出殿内烛火的暖光。

  眼角余光掠过殿门时,正瞥见一抹月白裙裾消失在廊下阴影里。

  她藏在广袖中的手悄然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随即也借着更衣的由头,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喧嚣的太极殿。

  明若泠缀在姬瑶身后,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被夜风揉碎。

  她眉尖微蹙。

  按来时记下的宫舆,太极殿左近的停云殿不过百步之遥,便是右侧的漱玉轩,也只半里路程。

  可眼前这位青桑公主的步子,竟比殿外阶前的玉簪花还要迟缓,裙摆扫过石缝里的青苔,拖出细碎的摩擦声。

  “四公主,”

  明若泠的声音被夜风吹得轻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您这步履似有滞涩,莫非是身子不适?”

  雪球的灵力探知波正无声扩散,银蓝色的微光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若隐若现。

  周遭百丈内并无暗藏的机关与气息异动。

  如此看来,唯一的异常,便是身前这位脊背绷得笔直的公主了。

  果然,姬瑶听见问话,像是被无形的针猛地扎中,脚步骤然顿住。

  夜风掀起她的广袖,露出皓腕上颤抖的玉镯,虽未回头,那簌簌发抖的肩背却像受惊的雀鸟,将满心的慌乱暴露无遗。

  明若泠望着她绷紧的后颈,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终究是没经过事的孩子,这点伎俩,连掩饰都做得这般拙劣。

  姬瑶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猛地拽回心神,猛地转过身来,裙裾扫过阶前的夜露,溅起细碎的水光。

  “明大小姐,要不……不去了?”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音,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角。

  “为何?”

  明若泠眉梢微挑,目光落在前方那座隐在夜色里的殿宇,“这可是你亲口邀约,怎的行至半途,反倒要改主意了?”

  停云殿的匾额在月色下泛着冷光,殿门紧闭如一块沉在寒潭里的玄铁,任谁瞧着都像是座无人问津的空殿。

  可明若泠分明能感知到,那厚重门板后藏着跳动的烛火,连带着空气里都浮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烟香。

  那扇暗黑的殿门,此刻瞧着竟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只待猎物靠近,那烛火便会化为张开能吞噬一切的巨口。

  她瞥见姬瑶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像风中残烛忽明忽灭,却转瞬便被强行按捺下去。

  “是……是本公主说错了。”

  姬瑶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随即又硬着头皮转身,脚步却依旧滞涩。

  两人在殿门前站定,夜风卷着桂花香掠过耳际。明若泠忽然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呢喃,细得像蛛丝拂过心尖:

  “真的要这样吗……”

  姬瑶正攥着拳踌躇,指尖忽然传来钻心的刺痛,像是被淬了寒毒的针狠狠扎入。

  十指连心,那痛感瞬间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骨头上反复碾磨。

  她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霎时褪尽血色,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她太清楚这是什么了,是催促,是警告。

  从邀约到此刻,已经耽搁了太久,那些人在暗处等不及了。

  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指尖残留的麻痒。姬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的惊惧,偏头看向明若泠时,脸上已挤出几分温和笑意:

  “若泠妹妹,我们进去吧。药王山庄的千金药素霓也在里头,听闻你神魂不稳,二位正好可聊聊药材配伍之事……”

  药素霓?

  明若泠眉尖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名字听着,怎么莫名透着股“药死你”的喜气?

  “哦?药王山庄竟还有位千金?倒是未曾听闻。”

  她望着姬瑶刻意放缓的语速,总觉得对方是在借着闲聊拖延时间,偏生抓不到半分凭据。

  姬瑶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忙错开目光,指尖在袖中掐得更紧,声音却强装自然:

  “是啊,里头还坐着周丞相之女周芷薇,她性子倒是温柔如水,最是擅长调香……”

  “既如此,四公主为何还停在殿外?”

  明若泠打断她的话,目光如夜隼般锐利,显然没耐心听这些无关紧要的铺垫。

  与其在此耗着,不如亲手揭开这停云殿的底细。

  能让姬瑶怕成这样,里头藏的究竟是龙潭还是虎穴?

  话音未落,她已提步上前,素手抬起便要去推那扇沉如玄铁的殿门。

  识海中突然响起雪球急促的滴滴声,银蓝色的数据流在意识里炸开:

  「警告!检测到殿门关联阵法核心,门开则阵破!内部存在未知能量体,危险等级评估中——」

  可她抬起的手腕刚要触到门板,便被一只冰凉的手猛地攥住。

  明若泠回头,正对上姬瑶煞白的脸,那只抓着她的手竟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她眉梢微挑,心头浮出几分荒谬。

  姬氏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派了这么个处处露怯的角色来做饵?

  从头至尾,这公主的慌乱就没藏住过。

  “不……”

  姬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红得像浸了血,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明若泠的手背上,“我心里不想你进去。”

  明若泠看着她攥得发白的指节,还有脖颈上绷起的青筋,显然正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这倒是出乎她意料。

  按理说,她们今日初见,不过半个时辰的交情,何至于此?

  可这份突如其来的善意,反倒让她更确定殿内必有蹊跷。

  “谢谢你,”明若泠语气平淡,指尖却暗暗蓄力,“但有些门,躲是躲不过的。此刻我不进这扇,后面总会有另一扇等着我。”

  她轻轻挣开姬瑶的手,指尖终于触到了那冰凉的门板。

  姬瑶的哭声在身后响起,带着绝望的呜咽:“别——!”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线,刹那间,周遭的夜风仿佛被抽空,门内透出的并非预想中的烛火,而是一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那片黑暗里,缓缓睁开。

  阵法碎裂的脆响在耳畔炸开,如琉璃坠地般清越,却未引出预想中的机关暗器。

  殿内静得诡异,连风拂过的声息都消失了,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兜住,连空气都凝在原处。

  明若泠稳步踏入时,衣袂扫过贴满周身的符箓,金汤符泛出暖黄光晕,铁壁符凝起淡青壁垒,数十道符光交叠成密不透风的防护罩。

  识海中,雪球兴奋地喵呜一声,银粉色的猫爪纹突然在她周身绽开,化作半透明的灵障:「主人快看!我的猫爪纹玄瞳灵障!新程序自带破幻功能哦~」

  那灵障上的猫爪印记软乎乎的,透着股少女气,明若泠想起铃知曾笑它“一灵宠倒比闺阁女子还爱俏”,唇角不由弯了弯。

  有这些层层保障在身,她心下稍定,抬步向前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开,显得格外清晰。

  “嗒…嗒…嗒…”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飘来一缕极轻的啜泣,细得像蛛丝缠上耳畔。明若泠猛地转身,厉声喝问:

  “谁!”

  指尖紫金火焰刚要腾起,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已断断续续传来:

  “若泠妹妹…是…是我…姬瑶…”

  火光骤然亮起,映出身后缩着的身影,果然是姬瑶。

  她鬓发有些散乱,裙摆沾着灰痕,显然是慌不择路闯进来的。

  “你进来做什么!”

  明若泠眉头紧蹙,火焰的光映得她眼神冷冽,“方才在外头那般胆怯,此刻倒有胆子踏进来?”

  姬瑶被那火光灼得缩了缩脖子,声音抖得更厉害:

  “我…我实在心慌得紧…眼看那殿门自己合上,关到只剩一线时…不知怎的,脚就像有了自己的主意,一头冲进来了…”

  她望着明若泠眼底的寒意,明明自己长她几岁,此刻却莫名生出畏惧,牙齿都打起了颤:

  “我…我也不想的…可那门一关,我就觉得…觉得......”

  紫金火焰在明若泠掌心明明灭灭,映得姬瑶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

  她忽然想起方才殿门合上时,姬瑶那声绝望的“别——”,心头微动,却依旧冷声道:

  “既来了,便跟上。这殿里的安静,比机关暗器更要命。”

  雪球的声音在识海中小声提醒,带着一丝笃定:

  「主人,她身上有禁制,像是血契一类的术法。不过放心,并非用于监听监视的那种。」

  明若泠脚步猛地顿住,目光落在姬瑶那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上,指尖泛白,关节处隐约透着青紫色,显然是刚受过苦楚。

  她心中念头转得飞快,既是血契,那背后定有主使,姬瑶不过是枚被人攥在掌心的棋子。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逸出唇间,明若泠弯下腰,伸手轻轻拉起姬瑶的手腕。

  入手一片冰凉,五指关节果然又酸又僵,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像是刚被无形的枷锁狠狠勒过。

  “雪球,能扫描出这禁制的具体名堂吗?”

  她在识海中问道,指尖已悄悄凝聚起一丝灵力,顺着姬瑶的脉门探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壁垒弹了回来。

  与此同时,她抬眼看向姬瑶,声音缓和了些许:

  “你可知自己身上这禁制……”

  “我知晓。”姬瑶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是三诫指刑。方才那指尖刺痛,已是第二次惩戒了……”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终于忍不住,哽咽道,“那人说,若三次惩戒后仍未成事,这指刑便会让指骨如被铁钳碾轧,最后啃噬我的神魂,让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明若泠看着她腕间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路,像极了三枚蜷缩的指印,心头忽然一沉。

  这并不是东洲大陆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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