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极光逝处，永夜将至

　　在这一刻，明若泠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刚入门的新兵蛋子。

　　他口中的“太阴灵根”她闻所未闻，却又真实存在。

　　但转念一想，她身负空灵根，是包容万物的“无”；而他拥有太阴灵根，承袭月神之力，是极致专精的“有”。

　　一种奇妙的共鸣感油然而生。

　　“嘿，”她忽然笑起来，眉眼弯弯，那语气里竟带上了几分寻到同道中人的雀跃，“没想到你也是个‘异类’啊~”

　　“异类？”

　　裴寂昀微微一怔，随即眼底漾开清浅的笑意，如同月光投入湖心，漾起圈圈涟漪，“泠儿是说……我和你乃是同道中人？”

　　他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其实他早已瞧出明若泠性子里的谨慎，更深知她所隐藏的能力绝不止眼前所见，只是需要时间与机遇去成长绽放。

　　“算是吧~”

　　明若泠唇角轻扬，勾起一个略带狡黠的弧度，眼眸弯弯似月牙。

　　她暂时还没有打算将自己身负空灵根的秘密和盘托出。 毕竟这能包容万象、修习万法的灵根太过惊世骇俗，未来踏上更高境界时，难保会引来怎样的风波与机遇。

　　嗯，没错，一想到这，她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眼底流转着笃定的光采。

　　她现在就是这么自信！

　　“但是我现在还不能透露太多，”她斟酌着词句，手中摩挲着凝晖镯，声音放缓了些，“我真实的灵根……已经用家族秘法隐藏了。除非我自己主动催发，否则外人难以察觉。如今这世上，除了我父母，再无旁人知晓。”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几乎融入了云舟穿行时的气流声中。

　　她悄悄抬眼瞥了下裴寂昀，毕竟方才对方几乎将自己的底细坦然相告，自己却仍有所保留，心中难免掠过一丝歉意，“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裴寂昀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他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仿佛早已洞悉她的顾虑，“身负异能，在未能强大到足以自保前，隐藏自身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适才我提及家乡众人，亦是这样。”

　　在他看来，明若泠终有一日会全心信任他，而他们之间，也自会有更长久的时光彼此了解。

　　他不急于此一时。

　　二人又轻声交谈了小半刻钟。

　　或许是终于彻底脱离了那片紊乱的空域，云舟行进得异常平稳，再未遇到先前那般剧烈的摇晃。

　　不知不觉间，窗外那片绚烂迷离、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吞噬的极光海，已渐渐被甩在了后方。

　　它的光芒愈来愈淡，最终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仿佛一场盛大而虚幻的梦。

　　唯有舱内依旧流转的淡淡灵辉，以及彼此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证实着方才并非幻境。

　　裴寂昀望着窗外重现的、寻常的蔚蓝天空与絮状流云，轻声道：“这白日极光，果真美丽得……致命。”

　　明若泠也轻声应和，目光仍流连于窗外那片已消失的绚烂，喃喃低语：“的确，越是美丽的东西，往往越是危险致命。”

　　那极光之美，此刻回想，仍令人心旌摇曳，却也后怕不已。

　　“这冥古渊，还真是不好进。”

　　她收回视线，轻轻吁了口气。

　　虽然眼下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极光迷障，但裴寂昀先前提及的雪魔鲸仍像一片阴云萦绕心头。

　　她不禁抬头望向掌舵的裴寂昀，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雪魔鲸……我们运气不会那么‘好’，真的遇上吧？”

　　裴寂昀操控着舵盘，微微摇头：“其实我也知之甚少。只听闻雪魔鲸一旦现身，必定是为了大规模觅食。为了安全起见，若能远远察觉，绕开才是上策。”

　　他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凝重，显然对此等传说中的凶物颇为忌惮。

　　明若泠闻言，沉默地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她心念微动，意识已沉入神识空间，对着那团雪白的小家伙吩咐道：“雪球，辛苦你，立刻查询一下所有关于‘雪魔鲸’的记载。”

　　「正在搜寻中......」雪球略微机械的回应声立刻响起，周身闪烁起淡蓝色的数据流光辉。

　　片刻后，大量信息如潮水般涌入明若泠的脑海：

　　「北境雪魔鲸，又称溟渊冰鲲。体型庞大无比，浮于冰海之上时，背脊如冰川连绵，常被误认为是浮冰岛屿......其栖息地位于北境极寒之地的无尽冰海最深处，或万丈冰渊之下。常于极夜时期或万年冰盖之下活动，寻常难以得见......」

　　“极夜才浮现，活动如此隐秘……”

　　明若泠仔细梳理着信息，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那我们应该很小概率会撞上了。”她将这则关键信息转述给裴寂昀，语气轻快了不少。

　　裴寂昀听罢，眼底也掠过一丝安心。

　　他自然希望此行一切顺利，听闻那巨兽多半时间都在冰海深处沉眠，只要不主动招惹或误入其巢穴，风险便降低了许多。

　　“如此便好。”

　　他颔首，随即神色一正，握紧了舵盘，“抓紧了，我们必须加快速度，最好在天黑之前抵达冥古渊外围，或者至少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处歇脚。”

　　话音未落，他周身灵力再次澎湃涌出，尽数灌入云舟核心阵法之中。

　　霎时间，云舟通体流光一闪，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速度骤然提升，如一道离弦之箭劈开凛冽的寒风，朝着远方的茫茫极北冰原疾驰而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两倍。

　　越往北境深处行进，寒风便呼啸得越发凄厉，如同无数冰刃刮擦着云舟的护壁。

　　明若泠蹙着眉，指尖灵力流转，将云舟外围自己布下的防护阵法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不放心地又拍上数道加固符箓，淡金色的符文在光罩上一闪而逝，融入阵法之中。

　　直到裴寂昀再三回头，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泠儿师姐，先去休息。我已用神识探查过，前方一段路程并无危险迹象。这片区域荒芜死寂，并无其他修士踪迹。定星罗盘运转正常，足以为我们规避风险。”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明若泠这才稍稍安心，依言退回舱内，在柔软的小榻上坐下。

　　她今日近乎挥霍般地催动灵力，即便服用了灵力压缩胶囊，经脉中仍传来阵阵滞涩与空虚的痛感，身体沉重异常。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颈间那条裴寂昀先前所赠的雪蛾围领，触感依旧柔软，却似乎也难以完全隔绝外界愈发酷烈的寒意。

　　那冷意无孔不入，仿佛能冻结灵气，让她意识到此地已接近极北之地的核心区域，以她凝核境的修为，已经开始难以抵挡。

　　舱内温度仍在下降，精致的雕花窗棂上开始凝结出薄薄的冰霜，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明若泠本想小憩的心思彻底消散了。

　　万年冰封之地的凛冽威压，果然不是单靠符箓阵法就能轻易化解的。

　　她轻叹一声，最终还是从小榻上起身。

　　走到案几旁，提起那壶一直用火符温着的灵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汤带着充沛的灵气瞬间滑入咽喉，化作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终于让她几乎冻得僵直的指尖恢复了些许知觉。

　　她运转起体内那缕火属性灵脉，微弱的暖意自丹田升起，缓缓流遍全身，驱散着侵入骨髓的寒意。

　　做完这一切，她再次来到船首，站到裴寂昀身侧。

　　此时的裴寂昀，依旧保持着沉稳的掌舵姿态，双足微分，稳如松岳。

　　尽管云舟之外是撕裂般的寒风和肉眼难辨的极速，但舟身之内却异常平稳，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唯有窗外飞速倒退的、被冰雪覆盖的惨白景象，以及耳边被阵法削弱后依旧呜咽的风声，昭示着他们正以何等惊人的速度穿越这片生命禁区。

　　“那是……”

　　随着云舟不断深入，明若泠运转目力，已然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约三里之外的景象。

　　无数高耸入云的巨大冰柱拔地而起，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由冰山组成的惨白森林，寂静而诡异地矗立在荒芜的冰原之上。

　　“恐怕那就是那对夫妇所说的，冰封了无数闯入此地寻宝猎兽的修士的冰柱。”

　　裴寂昀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响起，他也看到了那片令人心悸的景象。

　　只是距离尚远，还无法看清冰柱内部是否真如传说般封存着凝固的尸身。

　　明若泠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喉间有些发干。

　　她几乎能想象出靠近后将目睹何等骇人的场景。

　　更令人不安的是，越靠近那片冰柱林，天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下来，仿佛有一块巨大的幕布正缓缓拉上，与五里之外尚是白昼的景象截然不同，如同一步踏入了永夜。

　　“传说此地是世间寒脉的源头之一，”

　　裴寂昀神色凝重，一边稳稳操控着云舟，一边解释道，“深渊上空永远笼罩着一种能吞噬光线的‘噬光寒雾’，使得渊内终年一片漆黑，唯有极光显现时，方能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他话音未落，一股极其凛冽、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骤然透过云舟的缝隙钻了进来。

　　那并非普通的寒冷，其中更夹杂着能削割灵力的冰煞罡风，竟让裴寂昀这融灵境的修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握着舵轮的手指微微收紧。

　　风中细碎的冰屑噼啪地打在窗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在这片迅速降临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渗人。

　　明若泠抿紧唇，没有立刻接话。

　　她心中的紧张感几乎攀升到了顶点。

　　在这片迅速吞噬光明的天幕下，她对自然伟力生出了一种本能的敬畏与惧怕。

　　这恐惧并非源于未知，而是因为她太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生命的脆弱、冒险的惨烈代价，以及她自己可能面临的结局。

　　更让她感到沉重的是，或许还会连累身旁这个一路护持她的少年。

　　裴寂昀察觉到她异常的沉默，偏过头去看她。

　　只见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正无意识地紧紧交叠在一起，用力攥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她黛眉微蹙，唇线抿成一道紧绷的弧线，整个人透着一股强自压抑的紧张。

　　以为她是惧怕前方未知的险境，裴寂昀略一思索，左手依旧牢牢掌控着舵轮，右手却松开了些许，带着掌心的温度，自然而轻缓地落在了她微僵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别怕，”

　　他并未继续看着她，目光依旧锐利地锁定着前方愈发浓稠的黑暗与流动的寒雾，唯有掌心传来的温度带着安抚的力量，“这里常年黑暗，反而能让我更好地发挥太阴灵根与月神之力。接下来，我会护好你，找到合适的地方助你解开桎梏。”

　　话音落下，他便收回了手，仿佛那只是一个专注于掌舵时顺带的、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残留在她肩头，悄然驱散了几分彻骨的寒意。

　　明若泠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被他话语中的沉稳笃定所安抚了些许。

　　他说的没错，他的力量在黑夜中方能发挥到极致。

　　虽然此刻明月还未升空，但时辰将近。

　　再加上自己的能力……确实不该在此刻就为尚未发生的事情过度忧虑。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比方才坚定了许多。

　　她重新目视前方，专注地盯着那越来越近、如同巨大墓碑般的冰柱林。

　　窗外，越来越凛冽的罡风呼啸着，仿佛要将一切撕裂，也预示着他们即将真正闯入那片生死难料的极寒绝境。

　　终于，云舟艰难地翻过一道犹如巨龙脊背般高耸嶙峋的冰脊，那片令人心悸的冰柱林彻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二人眼前。

　　寒气扑面而来，就连一直躲在空间里偷喝灵泉水的雪球都忍不住钻了出来，它轻盈地跃入明若泠的怀中，用自己毛茸茸、暖呼呼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双手，试图为她驱散一些几乎要凝固血液的酷寒。

　　“前方的罡风层异常强悍，混杂着冰煞，云舟的护阵恐怕难以长时间支撑。”

　　裴寂昀的声音带着一丝遗憾与凝重响起。

　　随着他话音落下，云舟发出轻微的嗡鸣，开始缓缓下降，最终谨慎地悬浮在一处能勉强遮挡部分寒风的巨大冰山背风处。

　　他仔细探查确认下方冰层厚实坚固，符合停泊条件后，才操控云舟稳稳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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