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夜市漫步诉心事，河畔惊闻决绝音

　　而另一边，明若泠见墨无暇因陌生环境有些紧张，又与自家师兄师姐不算熟稔，便决定单独带她逛星罗城夜市散心。两人未带旁人，只打算待墨无暇心情平复后，再送她回神机宗驿馆。

　　华灯初上，星罗城的夜市依旧热闹，人流如织，各色灵光闪烁的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暂时驱散了笼罩在墨无暇心头的阴霾。她挽着明若泠的手臂，走在熙攘的人群中，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路过一个卖精巧发簪的摊位，墨无暇的目光在那些流光溢彩的簪子上停留片刻，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扭捏：“泠泠，那个……白砚舟他……这几天的比赛，都还顺利吗？”

　　明若泠正看着一旁卖糖人的老伯手艺精湛，闻言随口答道：“嗯，很顺利。”白砚舟的比赛，向来是速战速决，毫无悬念。

　　“哦……”墨无暇应了一声，沉默地走了一小段，又忍不住问道，“那……他比赛的时候，心情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

　　明若泠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白哥向来不怎么说话，心情……也看不出来。”毕竟白砚舟的表情常年维持在“面无表情”这一档。

　　“这样啊……”墨无暇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落，低着头，用脚尖踢了踢路边一颗小石子，“那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呀？好像一直都见不到人……”

　　接二连三的问题全围着白砚舟，还问得这般细致，明若泠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劲。她停下脚步转身，认真看向身旁穿鹅黄衣裙、面带心事的好友。

　　夜市璀璨的灯火映在墨无暇脸上，将她那点欲盖弥彰的羞赧照得清清楚楚。

　　明若泠眨了眨眼，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微微倾身，凑近墨无暇耳边，用带着几分惊奇和试探的语气，悄声问道：

　　“无暇……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白砚舟吧？”

　　“轰——！”

　　墨无暇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果子，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开一步，手足无措地挥舞着双手，声音都变了调：“谁、谁喜欢那个冰块脸了！我、我就是随口问问！好奇！对！好奇而已！”

　　她这反应，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明若泠看着她这慌乱羞窘的模样，心中原本因连日紧张赛事和重重谜团而积压的阴郁，忽然就散去了大半，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惜字如金、气质清冷得像雪山之巅又阴郁的白砚舟，竟然能引得神机宗这位风风火火的大小姐如此牵肠挂肚。

　　她重新挽住墨无暇的胳膊，忍着笑意，故意拉长了语调：“哦——原来是好奇啊——”

　　墨无暇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脸埋在明若泠肩头，闷声闷气地抗议：“泠泠！不许笑话我！”

　　明若泠感受着肩头传来的热度，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思。

　　无暇对白砚舟的心思，她看出来了。这份少女怀春的悸动，纯粹而美好。但作为知晓更多内情的人，明若泠的心却微微沉了下去。

　　白砚舟……

　　这名字背后，藏着当年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赤练郎君”。

　　那名号在血煞盟乃至整个东洲，都代表着神秘与危险——四国无人不晓，甚至鬼市里还有不少人悬赏他的性命。

　　可他偏偏蜗居在青桑血煞盟，连天丹宗这样的势力都比不上，恐怕是为了那具被阴九幽炼制、酷似他姐姐的女傀吧......

　　外界传言他腰间那诡异的人偶蕴藏着莫测的杀机，触之即死。虽然他如今收敛了所有锋芒，潜藏于天丹宗做一个小小的弟子，但那段血腥的过往和他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是无法抹去的。

　　他的年岁，恐怕比她们大了不少，心境阅历更是天差地别。他的人生道路，早已被复仇与追寻真相填满，注定布满荆棘与杀戮。他追求的，是手刃仇敌，是宗门昭雪，是攀登大道之巅。儿女情长，于他而言，恐怕是太过遥远甚至是一种负累的东西。

　　无暇这般明媚鲜活、被宗门保护得很好的女孩子，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从理性的角度考虑，明若泠不认为这是一段良缘。白砚舟的世界太过沉重和黑暗，无暇的阳光，或许根本无法照进去，反而可能被那黑暗所灼伤。

　　今日或许只是少女一时的心动，但若任由其发展下去……明若泠不敢想象好友可能会承受的失望甚至伤害。

　　她轻轻拍了拍墨无暇的背，语气变得温和而认真：“无暇，我没有笑话你。”

　　她稍稍推开好友，看着她还带着红晕的脸颊，斟酌着语句，“只是……白砚舟他，性子冷僻，行踪成谜，心思更是深不见底。你对他，了解多少呢？”

　　墨无暇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我……我知道他不太爱说话，很厉害，总是独来独往……可是...”

　　“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会莫名关注他……”

　　“这就是喜欢吗？上次竹林切磋，他虽然冷冰冰的，但……”

　　“无暇，我说这些不是要阻止你。”

　　明若泠轻声打断她，目光柔和却带着提醒，“你仔细想想，对他是只有好奇与多些关注，还是真的非他不可的喜欢？你了解他的过去吗？知道他真正想要什么吗？”

　　她不能直接说出白砚舟的秘密，但可以引导好友去思考这背后更深层的东西。

　　墨无暇被问住了，她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对白砚舟的了解少得可怜。

　　除了惊鸿一瞥与几次短暂相处，白砚舟根本没给她深入认识的机会，或许只是因为她和明若泠相熟，才会回应她的打招呼。

　　那些几乎算不上交流的见面里，她对他的认知，全是自己的想象与打听来的零星信息。

　　看着好友陷入沉思，明若泠知道点到即止。

　　她挽起墨无暇的手，继续向前走去，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怀：“感情之事，最忌一头热。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前路也注定不会平坦。我不希望你将来受伤。无暇，别觉得我说话重......”

　　她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在不暴露白砚舟身份和核心秘密的前提下，稍微向无暇透露一些他的“特殊”之处，比如他身负血仇、心性坚韧、绝非普通宗门弟子等，让她能更清醒地看待这份刚刚萌芽的情感。

　　墨无暇挽着明若泠的手臂紧了紧，随即摇摇头，脸上露出一抹释然又带着点怅惘的笑：“我知道的，泠儿。你是为我好。”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点刚刚破土就被理智压下的情愫暂时封存，转而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明若泠，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带着调侃，“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比我还小些，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老气横秋的？跟个看透红尘的老祖宗似的！”

　　明若泠被她逗得微微莞尔，心中却暗道：若论灵魂年岁，我当你阿姨都绰绰有余了。她自然不会说破，只是淡淡回了句：“见得多了，自然想得多些。”

　　两人说笑着，沿着河岸漫步。

　　夜市喧嚣，河面上倒映着万家灯火，波光粼粼。行至一处靠近水边的石制栏杆旁，墨无暇眼尖，忽然拉了拉明若泠的袖子，压低声音：“泠泠，你看那边！”

　　明若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柳树下，一个穿着浅橙流仙裙身姿窈窕的少女正背对着她们，虽只看到背影，二人却瞬间认出，那是许久未露面的青桑四公主姬瑶！

　　而更让她们惊讶的是，站在姬瑶对面，与她似乎正在争执的，赫然是药王山庄少庄主，药承鸿！

　　此时的姬瑶，完全没了往日身为公主的雍容气度，她肩膀微微颤抖，嘴巴快速地张合着，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愠怒。

　　而她对面的药承鸿，神情却与从前大相径庭。记忆中那个在姬瑶面前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甚至有些卑微讨好的少庄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不耐与疏离，他眉头微蹙，似乎在对姬瑶说着什么。

　　药承鸿曾与姬瑶关系亲密，对外宛如一对。

　　但在夺运阵事件中，可夺运阵事件后，药王山庄背靠玄霄阁崛起，势力反超皇室，药承鸿在关键时刻也没顾及姬瑶。事后姬瑶闭关，直至星罗战才现身，而药承鸿却已转而殷勤讨好玄霄阁的琴岫仙子。

　　如今这两人竟在深夜于此争执？

　　明若泠与墨无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与好奇。这两人关系破裂是意料之中，但如此不顾场合地公然争吵，却透着一股不寻常。

　　“走，靠近些听听。”明若泠低语一声。

　　两人默契地收敛气息，借着岸边树木与行人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过去。夜风与河水流动的声音掩盖了她们的脚步声，也将前方两人压低的争执声断断续续地送了过来。

　　“药承鸿你说话啊！”姬瑶的声音带着些力竭。

　　明若泠望去，只见她抬起头，路边暖黄灯光落在脸上，视线发怔地看着药承鸿，眼里噙着未落的泪，像浸了温水的玻璃珠，在暖光里泛着朦胧的红。

　　“你现在对本公主就这么敷衍吗？！从那日宫宴到现在，我才好不容易把你喊出来见一面！”

　　“要你一个解释，很难吗？！”

　　姬瑶带着颤音，极力压抑着愤怒质问。

　　药承鸿听着这些质问，抬手按了按眉头，模样透着烦躁，可说出的话却只有生疏的冰冷：“四公主言重了。时移世易，我本就是为完成皇室承诺，如今时间到了，何必再纠缠过往？”

　　“过往？药承鸿！你当初在宫里……”

　　“当初是当初！”药承鸿打断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公主，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奉劝你一句，有些事，不要再深究，对你，对青桑皇室，都没有好处。”

　　“还有，你我终归身份有别，往后不必再见。”药承鸿淡淡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公主……好自为之。”

　　说完，药承鸿竟不再理会姬瑶，转身便要离开。

　　姬瑶气得浑身发抖，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猛地踏前一步，压低声音，却带着一股狠厉：“药承鸿！你别忘了，你们药王山庄做的那些龌龊事，本宫手里未必没有证据！”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眶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淌下来，在苍白脸颊上划出两道亮线——即便放狠话，声音里也裹着哭腔。

　　药承鸿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月光下，他的脸色似乎阴沉了几分，眼神锐利地看向姬瑶：“公主，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小心……祸从口出。”

　　说完，他不再管姬瑶的反应，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甩袖而去的衣袂带起一阵冷风，姬瑶仍愣在原地，双手狠狠抓着衣裙——那象征活泼的浅橙色流仙裙很快起了褶皱。药承鸿的话在耳畔打转，眼眶盛不下的泪珠，在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后，像珍珠般颗颗滚落。

　　墨无暇扯了扯明若泠的衣袖低声问道：“泠泠，怎么办？”

　　若泠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仍站在原地——

　　她们分明是撞见了一出分手戏码，曾经亲密的人如今各自放狠话离去。她秉持着不介入他人因果的想法，摇了摇头对墨无暇说：“走吧，别人的事情不必过多插手。”

　　墨无暇点点头：“就是，当初他们姬氏可是站在我们对立面呢。”

　　二人刚转身，明若泠便听到雪球久违的声音响起：「主人，检测到四公主心率骤降、精神波动呈死寂波形，符合自杀倾向，匹配度高达91%，是否要干预？」

　　自杀？！

　　明若泠心中剧震，猛地回头！修真界修士心志普遍坚韧，尤其像姬瑶这般天赋不错的皇室公主，竟会因情伤而萌生死志？这实在超乎她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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