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双姝秘事

　　明若泠望着明尔转身欲走的背影，指尖灵光一闪，一张云朵形状的柔软沙发椅凭空出现在院落中央。

　　她优雅地落座，十指交叠置于膝上，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二姐姐，你是走不出去的。”

　　月光在她周身流转，衬得她语气愈发莫测，“若我真存了歹意，此刻你怕是......”尾音轻飘飘地消散在夜风中。

　　明尔身形一顿，侧首投来锐利的目光：“你对这里很了解？”

　　“没有啊～”

　　明若泠歪了歪头，发间珠钗随之轻晃，“第一次来呢。”

　　“哼！”

　　明尔冷笑一声，灵力在掌心凝聚，“区区觉醒境修为，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她暗自懊恼，今夜潜入本是为了心中那一丝……

　　那枚风铃，原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尽快离去才对。

　　偏偏遇上这个来路不明，自称是她三妹妹的人，平白耽搁了时辰。若再纠缠下去，只怕......

　　夜风骤急，檐角铜铃发出急促的脆响。

　　明尔不再多言，转身就要施展身法离去。就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四周景物竟开始诡异地扭曲。

　　方才还清晰可见的院门，此刻已隐没在浓雾之中。

　　明尔的灵力波动如涟漪般扩散，却在触及虚空时骤然反弹。

　　气浪翻涌间，她刚拢好的黑袍兜帽再次被掀开，露出一张惊怒交加的面容。

　　她仰头望向夜空，浓雾笼罩下，唯有一轮冷月清晰可见。

　　“呵，觉醒境的雕虫小技。”

　　明尔冷哼一声，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燕掠起。墨色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飞扬，她轻而易举突破了看似存在的屏障。

　　俯视着院中端坐的明若泠，对方竟还冲她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这笑容让明尔后颈发凉。她立即催动灵力，化作一道流光向西院外疾驰。

　　就在即将越过院墙的刹那

　　“砰！”

　　一声闷响，她整个人被无形壁障弹回，在空中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不可能...”

　　明尔瞳孔骤缩，接连尝试冲向东南西北各个方位，每一次都被那道看不见的结界狠狠挡回。

　　冷汗悄然浸透后背，以她如今的修为，怎会连一个觉醒境布下的阵法都破不开？

　　院中的明若泠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尔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逼近明若泠面前，短刃寒光凛冽地抵在虚空中。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眼中戒备更深，这个看似只有觉醒境的“妹妹”，绝对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风忽起，一串清脆的风铃声随风飘荡。明尔瞳孔猛地收缩，急忙探手入怀，本该贴身收着的风铃，此刻竟空空如也！

　　她惊愕地抬头，只见明若泠指尖正勾着那枚古旧的风铃，铃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青光。

　　“二姐姐，你忘记这个了哟～”

　　明若泠轻轻摇晃风铃，那空灵的声响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在夜色中荡开层层涟漪。

　　“还我！”

　　明尔欺身上前，指尖却再次撞上那道无形的屏障。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以她如今的修为，竟连这看似薄弱的结界都突破不了？

　　明若泠翩然落座在那朵灵力凝成的云沙发上，素手轻扬间，一张雕花茶案凭空浮现。

　　她慢条斯理地斟着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玉杯中泛起微光。

　　“我说了，我没有恶意。”

　　她抬眸浅笑，右手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只是对你们的事...很感兴趣。”

　　明尔仍立在原地未动，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意。

　　明若泠却不急不恼，指尖轻抚杯沿，忽然话锋一转：

　　“二姐姐可曾想过，我为何会突然清醒？”

　　“我不想知道。”明尔冷声打断，“放我离开。”

　　茶香氤氲中，明若泠的声音轻若叹息：

　　“自然是因为......你的亲妹妹，拿我当了活人阵眼呢。”

　　活人阵眼四个字如惊雷炸响，明尔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收紧。

　　她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唯有最残忍的阵法师，才会将活人生魂炼入阵法。

　　而做出这等事的，竟是......

　　“明璐瑶......”

　　这个名字从齿间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明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径直走到茶桌前端起玉杯一饮而尽。

　　浓雾依旧笼罩四周，唯有茶桌周围清辉流转。明若泠饶有兴致地托腮看她：

　　“二姐姐倒是爽快，就不怕茶中有毒？”

　　明尔挑眉冷笑，将空杯重重搁在桌上：“我这样的小人物，值得你大费周章下毒？”

　　月光映着她半边侧脸，照出眼底暗涌的波澜。茶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

　　明若泠唇角微扬，素手执壶为明尔重新斟满茶盏。灵力流转间，茶香更显清冽。

　　“二姐姐请用茶。”她声音轻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

　　明尔垂眸望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那双杏眸澄澈见底，不含半分算计，竟让她将到嘴边的冷言又咽了回去。

　　十七年来，她最厌恶的便是“二姐姐”这个称呼，这代表着永远无法摆脱的明家烙印。

　　即便远走青桑国，这个姓氏仍如影随形。

　　除非族中除名，可那对夫妻......又怎会允许自家名声有损？

　　“妹妹这是......”

　　明尔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缓和了几分，“想听故事？”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暂时无法脱身，不如看看这小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少眼前人，比那个明璐瑶顺眼得多。

　　“当然啦~”

　　明若泠双手托腮，眼眸亮晶晶的，“妹妹神魂归位不久，好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月光映着她稚嫩的脸庞，却掩不住眼底跃动的好奇，“方才在里屋，听二姐姐说这些年都在青桑国？”

　　茶烟袅袅中，明尔迟疑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是。”

　　她望向远处残破的院墙，声音飘忽，“听闻近来西院那几位都吃了瘪，便想回来......看看从前住过的地方。”

　　夜风拂过，带起她鬓边一缕碎发，也吹散了未尽的话语。

　　明若泠眨了眨眼，忽然凑近几分：

　　“哦？看来姐姐消息挺灵通呀？”她指尖绕着发尾，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可知晓明璐瑶万宝楼一事？”

　　“怎么？”明尔斜睨她一眼，“你想听？”

　　“事情就是我做的呀~”

　　明若泠突然挺直腰板，脸上写满得意，“姐姐要是想知道细节，可以直接问我呢！”

　　那副邀功似的稚气模样，竟让明尔莫名觉得可信，不由轻笑出声。

　　茶盏落在石桌上发出轻响。

　　明尔仰首望天，不知何时浓雾已散，夜空繁星如洗。她抬手指向天边：

　　“你看那些星星......”

　　纤长的指尖划过银河，“有明有暗。”最后停在两颗紧挨着的黯淡星辰上，“姐姐和我，就像这两颗。”

　　明若泠顺着她的指尖望去，轻轻点头：“府中确实鲜少听闻两位姐姐的事。”

　　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我也是从大哥那里才知道你们的。”

　　明尔目光柔和了些，“大哥确实...东院的人，总归比西院好相处。”

　　夜风拂过，吹动两人衣袂，那两颗黯淡的星辰忽然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着什么。檐角的铜铃又轻轻响了起来，这次的声音格外清脆悠远。

　　明尔的声音在夜色中轻轻飘荡：

　　“妹妹可知，大姐姐闺名明依，而我唤作明尔......”

　　随着她的讲述，明若泠渐渐看清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

　　......

　　明依与明尔两姐妹，自幼便住在西院最偏远的静雨轩。

　　在这偌大的明府深处，这座院落常年寂静，只有零星几个仆从照料。在世家大族中，嫡系子女本该仆从成群，可她们的院子里，连洒扫的丫鬟加起来都不足八人。

　　父母的面容在记忆里总是模糊的。偶尔有嬷嬷来传话，说“不必去请安”，“无事不得出院门”。

　　两姐妹就这样相依为命地长大，也从来没有人让她们前去学习如何修炼，她们以为是因为自己还小，甚至以为所有兄弟姐妹都是如此。

　　直到那个夜晚。

　　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门槛边，肚子饿得咕咕叫。平日送饭的仆从迟迟未至，她们终于鼓起勇气，手牵着手溜出了院子。

　　西院的回廊曲折幽深，两个孩子在黑暗中跌跌撞撞，直到听见远处传来欢声笑语。

　　“小心些，别摔着了。”

　　是父亲的声音，温柔得让她们愣在原地。

　　“我的两个宝贝诶，快来吃东西，等下饿坏了~”

　　母亲的笑声那么亲昵，却从未对她们展露过。

　　她们悄悄靠近，透过门缝，看见灯火通明的厅堂里，明璐瑶和另一个孩子正被父母搂在怀里，桌上摆满精致的点心。

　　夜风吹过，明尔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那晚我们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孩子，都像我们一样。”

　　明尔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茶面映出她晦暗不明的神色。

　　“后来......我们像着了魔一样，总忍不住偷偷去看那些不属于我们的热闹。”

　　她低声道，“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在静雨轩醒来，发现姐姐不见了。”

　　记忆中的那晚格外清晰，年幼的明尔揉着眼睛坐起身，床榻另一侧空荡荡的。她正疑惑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明依的身影踉跄着走进来，衣裙上沾着夜露。

　　“姐姐！”

　　小明尔跳下床，光着脚跑过去拉住明依的手，“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呀？”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明依惨白的脸上。明尔这才发现，姐姐满脸泪痕，嘴唇咬得发青，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谁欺负你了？！”小明尔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了哭腔。

　　......

　　明若泠看到明尔忽然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猜不到......”

　　明尔轻声道，“我姐姐那晚，究竟看到了什么。”

　　茶盏中的倒影突然碎裂，是明尔的手在发抖。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警告某些秘密即将破土而出。

　　那晚的明依紧紧抱住妹妹，瘦小的身躯微微发抖，却用异常坚定的声音说：

　　“没什么......妹妹，今后我们一起修炼好不好？”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连语气都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年幼的明尔懵懂地点头，只觉得姐姐的手冰凉得可怕。

　　直到她们真正开始修炼后，明依才告诉妹妹那晚的真相，“那天晚上......”

　　明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姐姐说，她感受到一种强烈的预感，非要出门不可。”

　　明依鬼使神差地又去了柳氏的院子。透过虚掩的窗缝，她听见母亲尖细的嗓音：

　　“府里怎么还养着那两个废物？前几日碰见，真是晦气......”

　　柳氏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半盏茶的时间。明依僵在原地，直到听见父亲冷漠的声音：

　　“养着不过是为了不落人口舌。两个废物罢了，就算真有修炼天赋，不给资源不请教习，能成什么气候？等年纪到了，送去联姻便是......”

　　明若泠看到明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茶盏滴落，在石桌上绽开暗红的花。

　　“那晚之后......”明尔突然轻笑一声，“姐姐就像变了个人。起初我并不知她从哪里弄来修炼秘籍，我们偷偷练了整整三年。”

　　明尔的声音突然哽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可是——”

　　“可是被发现了？”明若泠轻声接话。

　　明尔抬眸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苦笑：

　　“妹妹果真聪慧......确实，明璐瑶发现了端倪。”她将冷透的茶一饮而尽，“她从小就爱盯着我们，美其名曰找我们玩耍，实则......”

　　茶杯重重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天生灵根纯净，命泉如活水般汩汩不绝。”明尔的语气带着说不出的讥讽。

　　“最喜欢用灵力戏弄我们。在她和明文博眼里，我们算什么姐姐？不过是......可以随意折辱的玩物罢了。”

　　夜风卷起落叶，在两人脚边打着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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