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临别赠礼

　　院角的老藤摇椅轻轻晃着，明若泠斜倚其上，膝头卧着一团雪绒般的身影。

　　雪球比往日壮实了不少，此刻正打盹，蓬松的尾巴偶尔扫过她垂落的衣袖。

　　廊下玄霜影卫的暗哨换了第三拨，仍未等来云霜几人的消息。

　　她指尖无意识蹭着腕间玉镯，心里犯嘀咕。前阵子光顾着处理家里那些破事，没成想外界流言都传疯了。

　　自柳氏哭喊着指她魔魂附体，到她们知晓此事已经整整过了五天，整个青桑国从皇城朱门到乡野茅舍，谁不议论明府大小姐？

　　说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修的是魔功还是人道；更有甚者，竟编排明家主勾结魔族，养着个魔族遗种当千金。

　　“嗤。”

　　她唇角勾起抹冷峭，正欲抬手揉眉心，膝头的雪球忽然跃起，如一道白光掠上窗台。

　　它找了个向阳的角落趴下，风拂过雪白皮毛，那只流转着蓝光的竖瞳骤然亮了亮：

　　「主人，监测到有人靠近，你梧桐阁那对风云cp回来了。」

　　等了半天没回应，雪球扭头一看……得，一会功夫就睡得那叫一个沉。

　　正梦到美男执壶、玉液倾杯的明若泠，忽觉鼻尖钻进些软绒，痒意直冲脑门。痒得她“噌”地坐起来，打了个超大的哈欠。

　　“谁？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本宫？！”

　　她今天穿了身青竹束腰袍，起身时腰间玉铃铛“叮铃哐啷”响个不停。

　　雪球翻了个白眼。

　　自家主人近来愈发古怪，除了盘算血煞宫宴的布局，闲时便抱着从那劳什子系统兑换的话本子啃。

　　方才盖在她脸上的那本，封面上【娇俏医妃暴君夜夜宠】几个字，它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哎哟我的泠妃娘娘，”雪球冷哼一声，“你的人要进里屋了，收敛点呗。”

　　明若泠被这调侃一激才回过神，瞅见那刚化形不久的雪球，懒洋洋趴在那儿调侃她，比她还自在。走过去把它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手感超好。

　　刚要问监测到的新消息，院外已传来轻叩声，风阑的嗓音带着急色：“小姐，云霜有要事禀报！”

　　玉铃声还在檐下回荡，明若泠抬手理了理衣襟，眼底那点慵懒顷刻敛去，只剩清明锐利。

　　“进。”

　　风阑与云霜应声推门，带起一阵清风。

　　两人快步上前，在明若泠面前拱手行礼，眉宇间皆凝着几分凝重。

　　风阑先开口，声音压得低却难掩急色：

　　“小姐，您料得没错。血煞盟的人最近在皇宫周边走动得愈发频繁，身上还带着些蹩脚的隐秘符——这欲盖弥彰的法子，属下实在猜不透用意。”

　　明若泠伸手将窗边的雪球捞进怀里，转身坐回摇椅。

　　雪球在她膝头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空档，她已慢悠悠开口：

　　“要么，此刻皇宫里有玄霄阁帮衬，血煞盟早占了先机，国君与君后等人怕是已被控制，他们这才敢如此有恃无恐；要么，就是故意露破绽给我们看，好让赴宴的人都知道宫里混了不少血煞盟的人。”

　　她指尖梳过雪球的绒毛，眸光微闪：

　　“到时候，那些与血煞盟有仇的世家，哪怕只为杀个小兵泄愤，告慰下陨落的家人，也定会往里闯。”

　　风阑颔首应下，眼底带着几分信赖。

　　自家小姐素来算无遗策，想不通的事，听她分析便是。

　　一旁的云霜立刻接上话头，语气里带着些肯定：

　　“小姐，我寻了个法子混进宫内膳房，竟在传菜单子上瞧见了咱们明府长老的名字。怕不是同名，我塞了些好处跟着管事去送菜，确认了，就是那些叛变的老东西！”

　　“哼，没想到这些老家伙离了明府，倒是混得更滋润了，竟能吃上宫内膳食。真是好一出‘东郭先生与狼’。”

　　明若泠怀里的雪球被她冷哼震得抖了抖，她指尖猛地收紧，又缓缓松开。

　　“东郭先生与狼是……？”云霜挠了挠头，眼里满是问号。

　　“就是说，对恶人滥施仁慈，迟早要引火烧身。”

　　明若泠指尖叩了叩扶手，声音发冷，“当年祖爷爷可不是一时心软，才收留了那二长老明悬苍？”

　　她冷哼更甚，眼底淬着冰。

　　那明悬苍最是可恶，给了他容身之所，他却贪得无厌，竟与血煞盟这种邪魔歪道勾结。

　　如今逃出去倒露了獠牙，怕还在心里盘算着“你既救了我，就该把一切都双手奉上”

　　活脱脱一头中山狼。

　　“既然他敢带着三四长老那两个狗腿子跳出来，”

　　明若泠站起身，青竹袍摆扫过地面，“那这次，就该把他们一个个装进袋子里，打得三魂七魄都散了才好。”

　　檐外夕阳斜斜切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抬眼望了望天色，续道：“你们去告知雪霁、雨酥，不必再查探了。父亲那边该有章程了，且等明日。”

　　父亲特意吩咐过开宴前一日要到前厅议事。

　　为了不让祖父祖母这把年纪再操心，父亲早已用秘宝推演妥当，遣二老去了三生泉——

　　听说那泉水泡上一月，能洗去大半陈年暗疾，也算是全了份孝心。

　　姬氏一族将这场宴会定名【桑荫流光宴】。

　　说辞倒是冠冕堂皇，邀赴宴者朝拜镇国古树，待古树花开之时，以神兽献祭精血，宾客便能分食灵果。

　　这等几百年难遇的机缘，自然引得无数修士趋之若鹜。

　　明若泠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眸光掠过前厅静坐的众人。

　　呵，说得多好听，不过是场鸿门宴罢了。

　　姬氏一族态度暧昧，如今只能先做足防备，见招拆招。

　　前院内，众人皆静坐品茗，虽表面平静，指尖却都不自觉摩挲着腰间或腕间的物件，显然已是整装待发，只等明敬与乔氏到场，便一同启程。

　　她瞥了眼空着的两个座位，心中微暖。

　　明惟澈与明若潇年纪尚幼，父亲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涉险，任凭两个小家伙哭闹不休，还是强令大长老将他们送往天丹宗炼丹内室。

　　那里有重重护持，纵有意外，也能为明家留下一丝血脉。

　　两位姑姑则镇守明府，稳住后方；明谦扮作随行侍从，待入了姬氏皇城，便会悄然潜入探查。

　　天工阁打造的【十二劫天罗镯】已分发到众人手中。

　　那镯子看似是普通白玉所制，表面刻着十二瓣花瓣纹路，每瓣花心都藏着细如牛毛的暗孔。

　　镯身嵌了“敛息符”与“障目符”，既能屏蔽神识探查，又能伪装成寻常防御法器。

　　“宴会的检查修士，修为撑死不过融灵境。”

　　明若泠指尖在镯身轻轻一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遇着事了，只需心念一动，将灵力注入特定花瓣，便能激活。暗器发时无声无光，毒物无色无味，连符箓波动都被镯体阵法掩得严严实实……”

　　这镯子，简直是为今晚的宴会量身定做。

　　前厅众人正静候明敬夫妇，已经回到空间的雪球突然发出提醒：

　　「主人，探测到云朵精气息。”雪球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他给的那枚玉简有异动，人就在明府门外。」

　　明若泠眉峰微挑：裴寂昀？

　　自李煌村血煞盟一事别后，两人再未相见。她本想一心应付今晚宴会，不愿节外生枝，可对方既已到了府外……

　　“我去梧桐阁取些东西。”她对厅内众人颔首，身影一晃便隐入回廊暗影中。

　　府门外，暮色正浓。

　　裴寂昀斜倚在朱漆门柱上，青衫被晚风拂得轻动。他似在闭目养神，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指尖却反复摩挲着一枚玉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自然知晓今日明家要赴那皇朝国宴，可他归期已至，再等不得。

　　才捕捉到明若泠的气息，裴寂昀刚转过身，便见少女抬手正要拍他肩膀，因他这突如其来的转身，她脸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尴尬。

　　他抬手掩唇，低笑一声打破僵局：“我还以为，这个时辰你不会出来。”

　　“哇！云朵精！”一个又奶又拽的童声突然炸响，尾音还拖着点奇怪的电子颤音。

　　雪球“嗖”地从明若泠眉心蹦出来，圆滚滚的身子悬在半空。

　　它早就想亲自会会这位“云朵精”了，直觉告诉它，往后少不了打交道。

　　没等明若泠和裴寂昀反应，雪球突然炸毛似的竖起浑身绒毛，前爪直指裴寂昀，尖声嚷嚷：

　　“主人！警告！这家伙灵力值爆表啦！”

　　喊到激动处还连串“啊啊啊”尖叫，明若泠看得一阵头大，赶紧把这丢人现眼的小家伙捞回怀里，按住它乱蹬的爪子。

　　“额……呵呵。”她干笑两声，“这是我新收的灵宠雪球，性子野了点，你别介意。”

　　裴寂昀笑着摇摇头，没有深究这唤作雪球的灵宠为何将他唤作云朵精，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匣，轻轻拉住明若泠抱着雪球的那只手，将木匣塞进她掌心：“看看。”

　　“这是？”

　　明若泠捏着温润的匣身，满脸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礼？

　　“月魄凝霜簪，我特意为你打造的，算是……临别礼。”

　　裴寂昀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他知道她时间紧，索性直接挑明。

　　“临别礼？”

　　明若泠手指猛地一顿，抬头望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失落，“你要走了？”

　　“嗯。”

　　裴寂昀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天际，似能穿透云层看到另一块大陆，“我来自太初灵域，在东洲待得久了，灵力会受界域压制，于修行有碍。是时候回去了。”

　　“所以你灵力值超载，再拖下去怕是要强行冲界？可其他大陆的人在东洲冲界，成功率只会更低吧。”明若泠瞬间抓住关键，语气里添了几分了然。

　　裴寂昀颔首，又取出一支莹白骨哨，轻轻放在她掌心：

　　“今夜若遇危急，吹此哨，会有相熟之人前来相助。”

　　“这可不行，无功不受禄。”

　　明若泠知道没时间多言，竟然一连给她两样宝物，当即神识沉入储物空间，对着系统勾选了修炼加速包里的一些物品，还有公寓里存的吃食，都分别装芥子袋里。

　　转瞬间，两大包鼓鼓囊囊的物件已塞到裴寂昀手里。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包裹，忍不住失笑：“泠泠这回礼也太实在了，倒显得我的簪子小气了。”

　　“哪能啊！”明若泠摆手，“你这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东洲可打不出来。我这些都是日常用得上的，拿着不亏。”

　　她心里却想着：等下次有机会，再好好备份回礼。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裴寂昀轻声念完这句，身影竟如被晨雾吞噬般，转瞬间消失在原地，连半分灵力波动都没留下。

　　“好家伙，走得这么干脆……”

　　明若泠望着空荡荡的原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骨哨，心里空落落的。

　　怀里的雪球突然探出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下巴：

　　“主人，你是不是舍不得云朵精啦？”

　　“也不是舍不得，”

　　明若泠望着天边流云轻轻叹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离别本就是常事。只是……总需要点时间适应罢了。不像无暇，她还在东洲，还在青桑城，想见随时都能见到。”

　　“哦……”

　　雪球晃了晃圆脑袋，“搞不懂你们人类这些弯弯绕绕的情绪。”

　　“哦什么哦？”

　　明若泠伸手弹了弹它的耳朵，“再贫，就把你自由进出空间的权限关了！”

　　“啊？不要啊！”

　　雪球瞬间炸毛，四只小短腿在空中乱蹬，“本球没犯规矩啊(???︿???)”

　　“还敢说？”

　　明若泠捏了捏它的脸颊，“方才在人家面前一惊一乍的，丢不丢人？”

　　一人一兽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慢悠悠往前厅走。

　　廊下洒扫的仆从们听着小姐跟那只圆滚滚的灵宠“吵架”，都忍不住低头偷笑，自家小姐对着空气碎碎念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紧。

　　刚踏入前厅，便见父亲明敬与母亲乔氏正从廊下走来，身后无人跟从。

　　明敬目光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明若泠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执掌明家数数载，早已练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可此刻面对至亲，掌心还是微微沁出薄汗——毕竟，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关乎整个家族存亡的风暴。

　　就算他早已成就化形境的实力，也不敢保证让所有人全身而退。

　　乔氏轻轻抚上他紧绷的衣袖，声音沉稳却带着暖意：

　　“各位，都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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