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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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轶那夜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几人心中漾开涟漪后,表面很快恢复了平静。

  周夫子依旧愤世嫉俗,但不再轻易与苏轶争辩;黑伯依旧沉默寡言,打理着棚户区里无人知晓的暗线;惊鸿则再次神出鬼没,偶尔带回一些关于外界纷乱的消息——陈胜势力似乎在扩张,但秦军也在调兵遣将,局势晦暗不明。

  苏轶则继续他在码头的生活,只是更加忙碌。那架简易吊杆引来了更多关注,甚至有两个小工头找上门,想请他帮忙在他们的货栈也弄一套。

  苏轶没有拒绝,但他提出的报酬方式很特别:不要钱,只要粮食,并且要求对方必须允许码头那些最贫苦的役夫在非装卸货时,也能免费使用这吊杆搬运自家的重物。

  这要求有些古怪,但看在能省下大量人工成本的份上,工头们犹豫后还是答应了。于是,码头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官商的盐包、绸缎用着苏轶打造的器械轻松起吊,而贫苦老役夫家那袋沉甸甸的黍米,也能借力搬上河堤。

  苏轶并未宣扬什么,但他的行为,却像无声的语言,在这片信奉实力的码头上,悄然改变着一些东西。

  他依然帮人修理工具,改良渔具,甚至开始研究如何更有效地利用水力来驱动捣米的石臼。他的“有用”,不再仅仅是维系自身生存,开始带上了一种不着痕迹的、试图改善这片土壤的意图。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王胥市掾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了。苏轶名声渐起,却并未像他预想的那样主动前来“孝敬”,这让他感觉权威受到了挑战。

  这一日,他带着两名跟班,大摇大摆地再次来到苏轶平日做活计的河滩。

  “苏轶!”王胥叉着腰,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官威,“近来你这营生,很是红火啊!”

  苏轶放下手中的刨子,站起身,微微躬身:“赖市掾大人照拂,混口饭吃。”

  “照拂?”王胥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忘了这下邳城的规矩!你在此营生,可曾缴纳市税?可曾孝敬……呃,可曾懂得上下打点?”

  这是赤裸裸的索贿了,而且比前两次更加直白。

  周围干活的船工、役夫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紧张地望过来。张氏和李家汉子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往前挪了几步。

  苏轶心中叹息,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他面上依旧平静:“市税,小人每次售出器物,均已按律缴纳,有据可查。至于打点……”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看着王胥,“小人每日所得,仅够果腹,实在无力承担额外的‘孝敬’。”

  “无力?”王胥脸色一沉,“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我搜!我怀疑他私藏违禁之物,与近日流窜的盗匪有关!”

  这分明是要栽赃陷害!两名跟班如狼似虎地就要上前。

  “王市掾!”张氏忍不住喊了一声,“苏师傅是好人,他帮了我们大伙不少忙……”

  “闭嘴!”王胥厉声呵斥,“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再敢多言,以同党论处!”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苏轶的手悄悄握紧,脑中飞速思考着对策。硬抗肯定不行,但若任由他们搜身栽赃,下场不堪设想。

  就在此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人群外围响起:

  “哟,王市掾,好大的官威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惊鸿不知何时靠在一艘废弃的破船边,斗笠斜扣着,嘴里叼着一根草茎,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王胥见到惊鸿,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忌惮。他显然认得惊鸿,而且似乎吃过亏。

  “惊鸿!这里没你的事!”王胥色厉内荏地喝道。

  “怎么没我的事?”惊鸿吐掉草茎,慢悠悠地走过来,“苏师傅正帮我修理一件要紧的家伙事,你把他抓了,我的东西谁修?耽误了我的事,你担待得起?”

  他的话含糊其辞,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王胥脸色变幻不定。他摸不清惊鸿的底细,只知道此人不好惹,背后可能牵扯到一些他惹不起的势力或亡命徒。

  “他……他涉嫌勾结盗匪!”王胥试图坚持。

  “证据呢?”惊鸿嗤笑一声,“就凭你红口白牙?王市掾,捞钱也得讲点规矩,吃相太难看,小心噎着。”

  这话已是毫不客气的打脸。王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围船工役夫们虽然不敢出声,但眼神里都透出了快意。

  僵持了片刻,王胥狠狠瞪了苏轶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惊鸿,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很好!苏轶,惊鸿,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都松了口气。

  张氏上前,心有余悸地对苏轶道:“苏师傅,你可要小心,王胥这人,睚眦必报……”

  苏轶点了点头,看向惊鸿,郑重道:“多谢。”

  惊鸿摆摆手,浑不在意:“举手之劳。不过,这厮不会善罢甘休。你最近风头有点劲,该收敛些了。”

  苏轶默然。他知道惊鸿说得对。他本想低调潜藏,却在生存与内心驱动下,不经意间走到了台前,引来了不必要的关注。

  “我明白。”苏轶看着惊鸿,“惊鸿兄此次回来,可是有事?”

  惊鸿压低了声音,只有苏轶能听见:“外面乱了。蕲县那边只是开始,各地都有动静。下邳……也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轶:“你找的‘活路’,恐怕没那么容易。风暴要来的时候,一根扎得再深的草,也容易被连根拔起。”

  苏轶心中一凛。惊鸿的话,印证了他这些日子来的预感。

  “那我该如何?”

  惊鸿看了看码头上那些因为王胥吃瘪而面露喜色、却又对前途充满迷茫的面孔,又看了看苏轶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

  “要么,趁早离开,找个更深的林子躲起来。”他的声音低沉下去,“要么……就想办法,让自己不再是那根草。但也不可为树,因为同样会连根拔起”。

  说完,他拍了拍苏轶的肩膀,重新戴上斗笠,再次消失在嘈杂的码头人群中。

  苏轶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离开?又能去哪里?天下虽大,何处是净土?

  不再是一根草?不再是一棵树?那又该是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泗水河浑浊的、奔流不息的河水,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在经历了码头的生存、王胥的逼迫、惊鸿的警示后,似乎正在一点点凝聚,变得清晰而沉重。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了。而这一次的选择,将不再仅仅关乎他个人的生死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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