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情定今生

　　白芷因心力交瘁昏睡过去，被慕容瑶和云裳小心安置在隔壁房间休息。茅屋的主屋内，暂时只剩下了慕容瑶，以及终于从鬼门关前被拉回、但依旧深度昏迷的苏逸。

　　持续七日的高热已然退去，伤口在珍贵药材和白芷精湛医术的处理下，开始缓慢愈合，不再流脓，只剩下粉色的新肉与狰狞的疤痕。那诡异的寒毒，也被“九转还魂液”的强大生机和“逆命九针”的神效暂时压制、驱散了大半，残余的部分已不足以致命，只待日后慢慢调理清除。

　　苏逸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透着死气的青灰，而是有了些许活人的润泽。他沉睡着，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极其疲惫的梦境。

　　慕容瑶打来清水，拧干布巾，如同过去七天一样，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脸颊、脖颈和手臂。她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目光细细描摹着他沉睡的眉眼，那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脆弱与平静。

　　就在这时，苏逸的嘴唇轻轻翕动了几下，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慕容瑶动作一顿，连忙俯身贴近。

　　“……爹……娘……不要……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孩童般的无助与恐惧，那是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家破人亡之痛。

　　慕容瑶心中一酸，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我在，苏逸，都过去了……”

　　他似乎感受到了那抹温暖与声音，焦躁的情绪略微平复，但呓语并未停止。

　　“……瑶……瑶儿……危险……快……走……” 他的眉头再次蹙起，声音带着急切与担忧，即使在昏迷中，他依旧记挂着她的安危，记挂着坠河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慕容瑶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背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声音哽咽：“傻瓜……该走的是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箭……”

　　苏逸的呓语渐渐低沉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清晰起来，这一次，却带着一种沉重而坚定的责任感：

　　“……秦嵩……边关……百姓……不能……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慕容瑶的手，仿佛要抓住某种支撑，“山河……社稷……重任……”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般敲在慕容瑶的心上。这就是苏逸，即使在自己命悬一线、意识沉沦之际，他心中所念，除了至亲与所爱，便是那沉甸甸的家国天下，是奸佞未除的愤恨，是边关不稳的忧虑，是黎民百姓的安危。

　　慕容瑶看着他即使在梦中依旧无法舒展的忧思，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敬重。她想起初遇时他的才华横溢与隐忍坚韧，想起相府周旋时他的智谋百出与风骨傲然，想起这一路走来，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却从未迷失本心，始终心怀光明。

　　她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低下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

　　“苏逸，你听着。你的仇，我来帮你报；这破碎的山河，我来陪你一起扛；你所牵挂的天下百姓，我来与你一同守护。”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慕容瑶，此生定不负你，永不相负。”

　　“你一定要醒过来，亲口告诉我，你愿意。”

　　她的声音温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最郑重的誓言，在这简陋的茅屋中悄然许下，铭刻于心。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她的誓言，苏逸紧握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呼吸变得更加平稳，仿佛陷入了真正安然的沉睡。

　　接下来的两天，慕容瑶依旧日夜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喂水、擦身、换药，事无巨细。她看着他的气色一天天好转，生命力如同春雨后的嫩芽，重新在他体内焕发生机。

　　直到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洒在苏逸的脸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初时模糊，适应了光线后，他首先看到的，便是伏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已然累极睡去的慕容瑶。她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脸颊消瘦，即使在睡梦中，眉宇间也带着一丝化不开的疲惫与担忧。

　　苏逸怔怔地看着她，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戈壁追杀、毒箭贯胸、坠入冰冷的河水……以及，最后时刻，将她推开，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丝欣慰。

　　他还活着。而她，一直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感受到她掌心传来的温热，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楚涌上心头，喉头有些哽咽。他动了动手指，想要回握住她，却因虚弱而力道轻微。

　　这细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慕容瑶。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苏逸那双虽然虚弱，却已恢复清明的眼眸。

　　“苏逸！你……你醒了？！”慕容瑶瞬间清醒，惊喜得几乎语无伦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你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她一连串地问道，声音带着颤抖。

　　苏逸看着她为自己担忧落泪的模样，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喉咙干涩，只发出几个沙哑的音节。

　　慕容瑶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一点点喂他喝下。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苏逸缓了口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慕容瑶的脸。他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与温柔：“瑶儿……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你一直在叫我……让我回来……”

　　慕容瑶的泪水流得更凶，她用力点头：“是，是我叫你回来。你不准再丢下我！”

　　苏逸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愧疚、心疼，还有那再也无法掩饰、汹涌而出的深情。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轻轻抚上她泪湿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低声道，随即，目光变得无比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也谢谢你……守着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此刻全部的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瑶儿，在坠河的那一刻，我最后悔的，不是大仇未报，不是壮志未酬……而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我心悦你。”

　　简单的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慕容瑶的心间。她等待了太久，期盼了太久，此刻终于亲耳听到，巨大的喜悦和委屈交织，让她泣不成声。

　　她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着，却带着最灿烂的笑容：“我知道……我都知道……在你替我挡箭的时候，在你昏迷中喊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坚定：“苏逸，我也心悦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心悦你了。”

　　阳光透过窗户，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历经生死，跨越磨难，所有的试探、挣扎、顾虑，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们的心，从未如此刻这般贴近。

　　情定今生，矢志不渝。在这劫后余生的清晨，在这简陋的渔村茅屋，两颗饱经风霜的心，终于毫无保留地交给了彼此。未来的路或许依旧遍布荆棘，但至少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便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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