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获取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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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移至“芷逸堂”后院,生活仿佛陡然从开阔的湖面驶入了幽深的河湾。苏逸的活动范围大大缩小,大部分时间都隐匿在这方飘着药香的小天地里,如同潜龙蛰伏,收敛了所有可能反光的鳞甲。他不再频繁参与公开的文会,对外只称感染风寒,需静养一段时日。

  然而,这并非完全的沉寂。在林羽的严密护卫下,他偶尔会趁着夜色或乔装改扮,秘密前往徐渭府上拜访。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徐渭是他在京城清流中最重要的支点,若因躲避监视而彻底断绝联系,反而引人疑窦,尤其是他“苏慕言”正声名鹊起之时。

  这日午后,细雨霏霏,敲打着院中的芭蕉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苏逸正在厢房内临帖,笔尖饱蘸浓墨,落于纸上,写的却是诸葛亮《出师表》中的句子:“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笔力沉稳,隐带锋芒,仿佛在借古人之言,浇自己心中块垒。

  前厅隐约传来白芷为病人诊脉的轻柔话语声,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寻常。忽然,后院那扇极少被敲响的木门,传来了三长两短,富有节奏的叩击声——是林羽发出的安全信号。

  苏逸放下笔,与正在整理药材的白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丝讶异。这个时间,林羽通常在外探查,若非紧急或特殊情况,不会突然返回。

  林羽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微湿的潮气,低声道:“徐老来了,在前厅。”

  苏逸心中一震。徐渭亲自来访?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位致仕的翰林院大学士,亲自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馆来探望一个“感染风寒”的后辈?这既显示了徐渭对他的看重,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若被监视者察觉,医馆立刻就会暴露。

  “只有徐老一人,乘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未带随从。”林羽补充道,显然已在外围确认过情况。

  苏逸迅速冷静下来。徐渭此举,固然冒险,但也是一种姿态,一种信任的表示。他不能退缩。

  “白芷姐姐,劳烦你…”苏逸看向白芷。

  白芷立刻领会,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在前厅照应,确保无人打扰。”她整理了一下衣裙,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温婉从容,向前厅走去。

  苏逸则对林羽道:“林兄,后院警戒有劳。”

  林羽颔首,身形一闪,已隐入井台旁的阴影中,气息几乎与雨声融为一体。

  苏逸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略显居家的青布长衫,确定身上没有任何会暴露真实处境或武学修炼的痕迹,这才稳步向前厅与后院连接的小门走去。

  前厅内,药香浓郁。徐渭并未坐在主位,而是站在药柜前,看似随意地打量着那些标注着药名的抽屉格挡。他今日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蓝色直裰,未戴冠巾,如同一位寻常的老儒生,但那份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气度,却无法完全掩盖。

  白芷正轻声对一位抓完药准备离开的妇人叮嘱着注意事项,见苏逸出来,便对他微微点头,示意并无闲杂人等。

  “徐老!”苏逸快步上前,深深一揖,脸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惶恐,“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这…这如何敢当!学生偶感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病,竟劳动您冒雨前来,实在是罪过!”

  他语气真挚,带着晚辈对长辈的恭敬与不安。

  徐渭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虚扶了一下:“慕言不必多礼。老夫也是顺路经过,听闻你在此静养,便进来看看。怎么,病势可好些了?”他目光落在苏逸脸上,看似关切,实则锐利,似乎在观察他的气色,也似乎在审视这处环境与他所言是否相符。

  苏逸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引徐渭到厅堂一侧待客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恭敬地站在一旁:“劳徐老挂念,只是寻常风寒,吃了白芷姑娘几剂药,已无大碍了。只是医者嘱咐,还需静养几日,避免劳神,故而近日未能向徐老请安,心中实在不安。”

  他言辞恳切,将静养归之于医嘱,合情合理。

  白芷适时奉上两杯刚沏好的热茶,轻声道:“徐老先生请用茶。苏公子确是邪风入体,肺气稍弱,需平稳心境,按时服药,再过三五日便可痊愈了。”她语气平和自然,以其医者的身份为苏逸的“病情”做了最有力的背书。

  徐渭接过茶,道了声谢,目光在干净整洁、充满药香的医馆内扫过,又看了看温婉娴静的白芷和面色虽略显“苍白”(实则是多日未见阳光)但眼神清亮的苏逸,眼中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消散了。

  “无大碍便好。”徐渭抿了口茶,放下茶杯,语气转为郑重,“慕言啊,你可知老夫今日为何而来?”

  “学生愚钝,请徐老明示。”

  “一是探病,二来,也是想与你再谈谈心。”徐渭看着他,目光深邃,“你前次在青云社,论及边患内弊,虽言辞含蓄,然其中忧愤,老夫感同身受。如今朝堂之上,波谲云诡,能如你这般,既有才学,又有风骨,更能沉下心来思考的年轻人,不多了。”

  苏逸心中一动,垂首道:“徐老过誉了。学生年轻识浅,不过偶发书生之见,当不得真。”

  “诶,不必过谦。”徐渭摆摆手,“书生之见,未必无用。关键在于,是否有心,是否有胆。老夫观你,非是那等只知钻营功名、趋炎附势之辈。你胸中自有沟壑,只是…似乎亦有所顾虑?”他最后一句,带着试探的意味。

  苏逸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沉默片刻,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复杂情绪,有理想,有忧虑,也有几分对现实的无奈:“徐老明鉴。学生家道中落,孤身入京,所求者,不过是一展所学,不负平生。然…京城水深,学生人微言轻,唯恐言多有失,行差踏错,非但于己身不利,亦恐辜负师长期望。”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一个“落魄才子”的普遍心态,也隐晦地解释了他为何有时显得谨慎甚至“沉寂”。

  徐渭闻言,眼中露出理解和赞许的神色:“懂得审时度势,是成熟的表现,并非怯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些时候,藏锋敛锐,等待时机,方是明智之举。”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语重心长,“慕言,你可曾想过留在京城,参加下一科的科举?”

  苏逸心中剧震,这正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但由徐渭主动提出,意义截然不同。他强压激动,恭敬道:“学生…自然想过。只是…”

  “不必担心。”徐渭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属于朝堂老臣的笃定,“只要你确有真才实学,老夫与几位志同道合的老友,自会为你铺路。青云社亦是你的一大臂助。关键在于,你要沉住气,继续磨练学问,广交益友,但切记,莫要过早卷入是非漩涡。待你金榜题名,位列朝班之时,方是你真正施展抱负之机。”

  这番话,几乎已是明确的承诺和指引。徐渭不仅认可了他的才学人品,更将他视为了可以培养、可以托付未来的后辈,纳入了清流一脉的潜在力量之中。

  苏逸起身,整理衣冠,对着徐渭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徐老知遇提携之恩,学生没齿难忘!定当刻苦勤勉,不负期许!”

  这一拜,真情与假意交织。他感激徐渭的赏识与庇护,这为他提供了绝佳的身份掩护和上升通道;但他也深知,自己走的是一条充满谎言与危险的路,终有一日,真相大白时,或许会伤及这位真心待他的老人。这份愧疚,更坚定了他必须扳倒秦嵩、揭露真相的决心。

  徐渭坦然受了他一礼,欣慰地捋须点头:“好,好!且安心养病,他日方长。”

  又闲谈了几句诗文,徐渭便起身告辞,依旧是从那不起眼的后门离开,乘上小轿,消失在蒙蒙雨帘之中。

  送走徐渭,苏逸站在檐下,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久久不语。获取徐渭的深度信任,是计划的一大进展,但也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如履薄冰。

  白芷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徐老是真心的。”

  “我知道。”苏逸低声回答,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正因为是真心的,才更觉…前路艰难。”

  潜龙在渊,虽得云气相助,却也更感深渊之寒。信任如同一把双刃剑,既能护身,亦能伤己。接下来的路,他必须走得更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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