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替身游戏

　　青州一中秋日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教室的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雯站在讲台上讲解《鸿门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郑雪安静地记着笔记，黑发垂落在脸颊两侧，看起来与其他学生别无二致。自从三天前那个诡异的对话后，这个女孩再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仿佛那天的威胁只是一场幻觉。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李雯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字时微微颤抖。她清楚地记得，郑小雨坠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正是意不在酒。这种若有若无的关联像一根细线，缠绕在她的心头，越勒越紧。

　　下课铃响起，学生们收拾书包的嘈杂声中，郑雪突然抬起头，对李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却让李雯如坠冰窟——那分明是郑小雨惯有的表情，带着三分讥诮七分算计，与郑雪平时温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办公室的窗台上，那盒未拆封的礼物依旧静静地躺在阳光下。李雯用教案本盖住它，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不安。齐昊去省城参加为期三天的教育工作会议，临走前再三叮嘱她不要单独接触郑雪。但此刻，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打开那个盒子，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手指刚触到包装纸的边缘，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郑雪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摞作业本：李老师，这是今天的课堂练习，班长让我送过来。她的声音轻柔有礼，与那天判若两人。

　　李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放在桌上就好。她注意到郑雪的目光在礼物盒上停留了一秒，嘴角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弧度。

　　李老师不打开看看吗？郑雪突然问道，姐姐说，您一定会喜欢的。

　　阳光在这一刻变得刺眼起来。李雯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教案本的边缘，那里已经被她翻卷起了毛边。你姐姐...她现在在哪里？

　　郑雪歪着头，黑发滑落到一侧，露出白皙的脖颈——那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是一个字母。姐姐说，时候到了您自然会知道。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就像您父亲当年的事故，不也是时候到了才真相大白吗？

　　这句话如同一柄利刃，精准地刺入李雯最脆弱的伤口。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你到底知道什么？

　　郑雪后退一步，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人畜无害的表情：我只是转述姐姐的话。她转身走向门口，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了，齐局长明天就回来了吧？姐姐让我转告他——1025号保险箱的密码，他一定会感兴趣

　　门轻轻关上，留下李雯一人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手中的粉笔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两截。1025——这个数字她太熟悉了，那是她父亲的忌日，也是港口仓库保险箱的密码。郑小雨怎么会知道？除非...她真的没死。

　　放学后的校园安静得能听见梧桐叶落地的声音。李雯终于下定决心拆开那个礼物盒——里面是一本精装的《史记》，翻到《项羽本纪》那一页，有人用红笔在项庄舞剑四个字下划了重重的横线。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拍摄于某个医院的病房，床上躺着的人被被子盖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头醒目的红发和缠满绷带的手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活着真好，不是吗？

　　李雯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照片飘落到地上。她弯腰去捡时，注意到书桌底下有一个反光的小物件——一枚纽扣大小的窃听器，正无声地记录着办公室里的一切。

　　天色渐暗，李雯站在校门口等出租车，秋风吹起她的发丝，带着丝丝凉意。手机屏幕亮起，是齐昊发来的信息：会议提前结束，今晚就能回来。周书记查到重要线索，见面详谈。简短的文字却让她眼眶发热，这三个月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依靠，共同面对每一个风暴。

　　出租车驶过青州河大桥时，李雯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一辆黑色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司机转了两个弯，那辆车依然尾随其后。师傅，能绕到公安局吗？我突然想起有事。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手指已经按下了手机快捷拨号键——第一个就是齐昊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后方那辆黑色轿车突然加速超车，一个急刹横在出租车前。刺耳的刹车声中，李雯的手机滑落到座位下，她惊恐地看着从黑车上走下来的身影——郑雪穿着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性感装束，红唇在暮色中如鲜血般刺目。

　　李老师，这么着急走啊？她的声音不再是学校里那种乖巧的语调，而是带着郑小雨特有的慵懒与讥诮，姐姐想请您喝杯茶呢。她拉开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李雯的指尖触到了座位下的手机，齐昊的声音从听筒里隐约传来：李雯？发生什么事了？她必须让他听到，必须留下线索。郑小姐，她故意提高音量，你姐姐不是已经...去世了吗？在青州一中...

　　郑雪——或者说伪装成郑雪的郑小雨——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在黄昏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李老师果然聪明，难怪姐姐说您会认出我。她俯身靠近，身上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没错，我就是郑小雨。至于那个坠楼的可怜虫，不过是个整容成我的替死鬼罢了。

　　李雯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看着眼前这张与郑小雨有七分相似的脸，突然明白了一切——郑雪根本不存在，这从头到尾都是郑小雨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开学时的转学，课间的对话，甚至那枚窃听器，都是为了确认他们是否知道那个瑞士账户的下落。

　　你想要什么？李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悄悄摸索着手机，希望齐昊能听到关键信息。

　　那笔钱。郑小雨的眼神变得锐利，高志明被捕前告诉我，账户密码只有三个人知道——他，赵副厅长，还有...她的红唇勾起一抹冷笑，当天在天台上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的人。

　　李雯这才明白那个欧亨利式的讽刺——郑小雨坠楼前的喊话根本不是临死发泄，而是一次精妙的试探。她故意提到账户密码，就是为了确认齐昊和李雯是否知情。

　　我不知道什么密码。李雯直视郑小雨的眼睛，那天你只说了一半...

　　撒谎！郑小雨突然暴怒，一把抓住李雯的手腕，你们一定知道！否则周敏怎么会查到那个瑞士账户？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李雯的皮肤，跟我走一趟吧，李老师。等齐昊来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警笛声。郑小雨脸色骤变，猛地松开李雯：告诉他，明晚八点，老钢厂见。一个人来，否则...她迅速退回车里，黑色轿车一个急转消失在暮色中。

　　出租车司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报警？

　　李雯捡起手机，发现通话还在继续。齐昊，你听到了吗？她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自己的。

　　全部听到了。齐昊的声音异常冷静，我已经在回青州的路上了。别回家，直接去公安局找周书记。记住，无论郑小雨说什么，都不要单独行动。

　　挂断电话，李雯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窗外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将城市映照得光怪陆离。她想起《鸿门宴》里那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突然有种荒诞的错觉——或许他们从未真正逃脱那个雨夜的阴影，只是从一个陷阱落入了另一个更大的局。

　　公安局的灯光格外明亮。周敏听完李雯的叙述，立刻调取了青州一中和周边的监控。我们一直在追查郑小雨的下落。她递给李雯一杯热茶，缅甸遣返的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她，而是她花重金找的替身。

　　那笔钱...

　　两亿三千万美元。周敏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已经全部转到了开曼群岛的一个账户。如果我们能抓住郑小雨，或许还能追回部分赃款。

　　李雯捧着茶杯，热度透过陶瓷传到她冰凉的指尖。她为什么要冒险回来？明明已经逃之夭夭...

　　因为仇恨。周敏轻叹一声，有些人活着就是为了报复。郑小雨失去了一切——父亲、地位、财富，甚至连真实身份都不能用。这样的人，比亡命之徒更危险。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齐昊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担忧。看到李雯安然无恙，他明显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们查到郑小雨这三个月去了哪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韩国。她不仅找了替身，还给自己做了整容手术。现在的郑雪模样，就是她现在的真实长相。

　　李雯突然想起郑雪脖颈上那个形疤痕——那不是疤痕，而是整容手术后留下的痕迹，一个刻意保留的签名，G代表郑（Zheng）的首字母，是郑小雨留给他们辨认的挑衅。

　　明晚的老钢厂...李雯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会提前布置。周敏斩钉截铁地说，这次绝不会让她逃脱。

　　齐昊的手紧紧包裹着李雯的，温暖而有力。这双手曾经在雨夜给过她力量，在黑暗中为她指引方向，现在依然坚定如初。李雯突然明白，无论前方有多少陷阱与阴谋，只要他们并肩而立，就没有什么真正的绝境。

　　夜色渐深，公安局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而在城市某个阴暗的角落，郑小雨——或者说现在的郑雪——正对着镜子抚摸脖颈上的形疤痕，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复仇不是杀死对手，而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走进你设下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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