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暗流未息

　　青州市。梧桐巷17号。

　　暮色温柔地笼罩着这条熟悉的小巷，窗棂透出暖黄色的光，像风暴过后宁静的港湾。

　　齐昊站在门外，钥匙插入锁孔，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短短数日的“双规”，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门内，是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门开了。

　　暖光倾泻而出，勾勒出李雯纤细的身影。她穿着那件齐昊熟悉的米白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看到齐昊的瞬间，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积蓄了太久的委屈、恐惧、思念、还有劫后余生的巨大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泪水无声地滑落，在灯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没有言语。齐昊一步跨进门内，反手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张开双臂，李雯便如同归巢的倦鸟，重重撞进他的怀里。她的身体冰凉，带着轻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骨血。

　　齐昊紧紧回抱着她，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碎，再重新拼凑。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她真实的、温热的呼吸拂过颈窝。那股在审查室、在“双规”点积压的、几乎将他撕裂的愤怒、后怕和无边无际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滴落在李雯的颈窝，灼热而沉重。

　　“对不起…对不起…”齐昊的声音哽咽沙哑，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一遍遍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要将所有的亏欠和未能护她周全的自责都揉碎在这拥抱里。他感受到李雯环抱着他的手臂上，那几处刺目的淤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李雯在他怀里用力摇头，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衬衫。“不是…不是你的错…”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是我们…一起走过来的…”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进他同样通红的眼底，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抚过他下颌新冒出的、带着疲惫的青茬，最后轻轻落在他同样伤痕累累、缠着纱布的右手掌心上。

　　指尖相触，传递着彼此真实的温度，也传递着劫难中淬炼出的、更加坚不可摧的信念和心疼。那枚失而复得的铂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内侧“青云之上，与子同行”的刻字，此刻重逾千斤。

　　“你看，”李雯努力扬起一个带泪的笑容，将戴着戒指的手与他受伤的手紧紧交握，“我们…回家了。”

　　“嗯，回家了。”齐昊的声音低沉而郑重，俯身，将一个饱含了千言万语的、滚烫而珍重的吻，印在她沾满泪水的唇上。这个吻，没有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确认，是灵魂深处最深的慰藉和最坚定的誓言。窗外的梧桐树影在风中轻摇，仿佛也在为这对穿越风暴的恋人低语祝福。

　　青州市中心医院。特护病房。

　　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掩盖不了空气里无形的硝烟。周敏靠在摇起的病床上，左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里的星辰。

　　病床前，站着省纪委专案组副组长孙正清，一位面容严肃、眼神精干的中年人。他刚刚汇报完王强一案的初步进展。

　　“…王强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青云会’在青州教育系统的核心网络已被连根拔起。王晓东在省际交界处一个废弃加油站被捕，拒捕时持械反抗，被击伤腿部生擒。他对其叔父王强的所有指令供认不讳，包括构陷李雯、销毁证据、以及…三年前谋杀张明的罪行！”

　　周敏放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老张…她的丈夫…果然是他们！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悲愤。

　　“根据王晓东的口供和王强部分核心亲信的指认，”孙正清的声音压低，带着凝重，“‘青云会’并非孤立存在。它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一角！其背后，是一个名为‘青山会’的、盘踞时间更长、渗透领域更广、能量更加庞大的利益集团！王强，也仅仅是这个集团在G省的一个‘次级合伙人’！‘青山会’的核心，在省外！甚至…可能直达京城某些特定领域！”

　　“青山会…”周敏缓缓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果然！王强当年威胁齐振华时提到的“更高层”，并非虚言恫吓！一条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模糊的轮廓。“查到‘青山会’在G省的其他触角了吗？特别是…与军工、能源、或者重大基础建设项目有关的？”

　　“正在深挖！”孙正清点头，“线索指向几个重点方向：一是三年前被叫停的‘青州港三期扩建工程’，当时王强极力推动，但被省里以‘环评未过’为由否决，其中存在巨额利益输送和违规操作的嫌疑；二是省城‘天宇重工’集团，这家民营企业近年来在军工配套领域异军突起，拿下了多个原本属于国有研究所的项目，其背景和资金来源非常可疑，与王强及其亲信存在隐秘关联；三是…”

　　孙正清的声音突然顿住！他和周敏的目光，几乎同时，猛地射向病房那扇拉着百叶帘的窗户！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光点，如同毒蛇的信子，在百叶帘的缝隙间，一闪而逝！

　　红外瞄准镜的光斑！

　　狙击手！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周敏和孙正清同时做出了反应！

　　“趴下！”孙正清低吼一声，猛地扑向周敏的病床！

　　周敏则在同一时间，用未受伤的右手，狠狠按下了床头紧急呼叫按钮！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病房！

　　“砰！”

　　几乎就在警报响起的同时！

　　一声沉闷的、带着消音器特有声响的枪击声，穿透了窗户玻璃！子弹打在周敏刚才头部位置的墙壁上，溅起一片水泥碎屑！留下一个狰狞的弹孔！

　　“保护周书记！”病房门被撞开，守在外面的警卫和专案组人员怒吼着冲了进来！迅速形成人墙，将病床死死护住，枪口警惕地对准窗外！

　　“追！封锁医院所有出入口！搜查对面大楼！”孙正清厉声下令，脸色铁青。对方竟然敢在省纪委专案组眼皮底下，在市中心医院动手刺杀！这不仅仅是丧心病狂，更是一种赤裸裸的示威！意味着“青山会”的反扑，已经到了不顾一切、鱼死网破的地步！

　　周敏靠在床头，剧烈地喘息着，额角渗出冷汗。刚才那生死一线的惊魂，让她心有余悸，但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炽烈！对方越是疯狂，越是证明他们挖到了真正的要害！“青山会”…这条毒蛇，终于被彻底惊动了！

　　“孙组长，”周敏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异常冷静，“立刻通知齐昊和李雯！加强他们的安保！‘青山会’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他们！特别是…齐振华同志当年留下的东西！”

　　梧桐巷17号。温馨的灯光下，劫后余生的温存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齐昊接起电话，孙正清凝重而急促的声音传来。当听到“青山会”、“狙击”、“目标可能是你们”这几个词时，齐昊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周身散发出冰冷的寒意。他下意识地将身旁的李雯揽得更紧。

　　“明白了，孙组长。我们会小心。”齐昊沉声应道，挂断电话。他看向李雯，没有隐瞒，将医院发生的惊魂刺杀和“青山会”的存在言简意赅地告诉了她。

　　李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后怕和对齐昊深深的担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握紧了齐昊的手：“我们在一起，不怕。”

　　“嗯。”齐昊点头，目光却投向了书房的方向。父亲留下的密码…指向市教育学院档案库的备份证据…那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仅仅是王强威胁的另一个拷贝吗？还是…有更多关于“青山会”的线索？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他拉着李雯走进书房，反锁上门。从书桌最底层那个带密码的抽屉里，郑重地取出了父亲那本泛黄的笔记本复印件。

　　“雯雯，”齐昊的声音带着一种探寻的郑重，“帮我个忙。打一盆清水来，要干净的。”

　　李雯虽然不解，但没有任何迟疑，立刻照办。

　　清水端来，放在书桌上。齐昊深吸一口气，在台灯下，极其小心地翻开笔记本的扉页。他记得，在复印件上，这一页的纸质似乎比其他页略厚，颜色也更深沉一些。他当时只以为是年代久远，但现在，联想到父亲在绿萝叶子上留下密码的智慧…

　　他拿起一支干净的毛笔，蘸满清水，屏住呼吸，极其轻柔、均匀地涂抹在扉页的纸面上。

　　奇迹发生了！

　　在清水的浸润下，原本空白的扉页上，竟然缓缓显现出淡蓝色的、密密麻麻的、极其工整而微小的字迹！那不是普通的字，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了数字、字母和特殊符号的…密码矩阵！

　　而在密码矩阵的最上方，一行稍大的、同样由淡蓝色显现的标题，如同惊雷般炸响在齐昊和李雯的眼前：

　　**“星火计划”绝密档案索引及初代密钥 - 齐振华 绝笔**

　　“星火计划？！”齐昊的心脏狂跳如擂鼓！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绝密档案”、“初代密钥”、“绝笔”…这些字眼无不昭示着其骇人的份量！这绝不是普通的腐败案件！

　　李雯也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

　　齐昊强压住内心的惊涛骇浪，目光飞速扫过下方那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密码矩阵。这绝非短时间内能破解！但父亲留下它，必有深意！

　　突然！李雯指着笔记本纸页的边缘，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昊！你看！纸…纸在变色！”

　　齐昊定睛一看，心头猛地一沉！只见被清水浸润过的扉页边缘，那些显现出蓝色字迹的地方，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变黄、发脆！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字迹显现的同时，也在加速摧毁承载它的纸张！

　　是自毁机制！父亲当年用了某种特殊的、遇水显影但也会加速氧化的保密墨水！他留下的时间窗口极其有限！

　　“快！拿相机！拍下来！每一页！快！”齐昊低吼，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他立刻开始小心翼翼地翻动后面的书页，用毛笔蘸水涂抹。果然！在特定的几页，都浮现出类似的复杂密码矩阵和标注！而纸张的氧化脆化也在同步加速！

　　李雯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数码相机，手抖得厉害，却强迫自己镇定，对准显现的字迹，疯狂按动快门！

　　咔嚓！咔嚓！咔嚓！

　　闪光灯在书房里急促地闪烁，映照着齐昊凝重如铁的脸和李雯苍白却坚定的侧影。

　　就在李雯拍到最后一张显现密码的页面时！

　　“嗤…”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那页承载着“星火计划”核心密钥矩阵的纸张，在清水的浸润和氧化作用下，边缘猛地卷曲、焦黄，一道细小的火苗，毫无征兆地从纸张中心一个特殊的化学涂层处窜起！

　　火焰瞬间蔓延！贪婪地吞噬着那承载着惊世秘密的纸张！也吞噬着父亲跨越二十三年时光传递来的最后火种！

　　“不！”李雯失声惊叫，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扑灭那火焰！

　　“别碰！”齐昊厉喝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那火焰颜色幽蓝，温度极高，绝非普通纸张燃烧！

　　火光跳跃，映照着书页上迅速化为灰烬的复杂字符，映照着齐昊和李雯震惊而凝重的脸庞，也映照着扉页上那行在火焰中愈发清晰的淡蓝色标题——

　　**“星火计划”绝密档案索引及初代密钥 - 齐振华 绝笔**

　　火焰最终熄灭，只在书桌上留下一小撮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灰烬，和一片焦黄的灼痕。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相机屏幕还亮着，定格着最后拍下的、尚未被火焰完全吞噬的密码残影。

　　齐昊缓缓松开李雯的手，弯腰，从滚烫的灰烬中，极其小心地拈起一小片尚未燃尽的、边缘焦黑的纸片。纸片上，依稀残留着半个特殊的、如同卫星轨道般的符号，和两个模糊的字母：“**S…p…**”。

　　星火计划（Starfire project）？

　　这到底是什么？

　　父亲齐振华，一个省教育厅的处长，怎么会与如此级别的国家绝密计划产生关联？他的“绝笔”…又意味着什么？

　　而那个庞大而神秘的“青山会”，不惜动用狙击手也要阻止秘密泄露，他们真正觊觎和恐惧的，是否正是这个深埋于灰烬之中的“星火计划”？

　　窗外，夜色如墨。

　　梧桐巷的宁静之下，一条通往国家机密核心、布满荆棘与鲜血的迷途，已在火焰与灰烬中，豁然洞开。齐昊紧握着那片焦黑的残片，掌心被余温灼痛，眼中却燃烧起比火焰更炽烈的光芒。父亲的路，他必须走下去。星火虽微，终将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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