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礁潜藏

　　马德彪被双规的消息像一阵飓风席卷了整个临江县。齐昊周一上班时，发现教育局大院里的气氛诡异而凝重。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见他走来又迅速散开，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压低嗓音的窃窃私语。

　　齐科长，早啊。办公室的小张递来一叠文件，眼神闪烁，这是新到的通知，林局...哦不，林主任临走前交代转交给您的。

　　齐昊接过文件，最上面是一份红头调令——他被正式任命为教育局教研处副科长，括号主持工作。这个提拔速度在论资排辈的机关里堪称火箭式上升，文件右下角鲜红的公章刺得他眼睛发疼。

　　谢谢。齐昊强作镇定，却注意到小张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事？

　　小张四下张望，压低声音：齐科长，这两天有人在传...说马局长的事是您和林主任联手做的局。他咽了口唾沫，财务科的老刘说，新来的局长是市里高市长的亲信，跟陈秘书长不是一条线...

　　齐昊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马德彪倒台才三天，新的政治格局就已经开始重组，而他这个显然正在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做好本职工作就行。齐昊拍拍小张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走进办公室，桌上已经堆满了待批文件。齐昊刚坐下，电话就响了起来。

　　齐副科长，我是县政府办的周秘书。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得冰冷，明天上午九点，新任教育局局长到任见面会，请你准备汇报教研处工作，特别是...青林镇试点的情况。

　　挂掉电话，齐昊立刻拨通了林默的新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林默的声音透着疲惫：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新局长叫郑卫国，确实是高市长线上的人，但跟马德彪没有直接关系。

　　我的汇报要注意什么？实话实说。林默顿了顿，但别提陈秘书长。郑卫国和高市长...跟省里有些过节。

　　齐昊心头一紧。放下电话后，他翻开工作笔记，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初夏的阳光炙烤着操场，几个工人正在更换临江县教育局的铜字招牌，金属碰撞声像钝刀般磨着人的神经。

　　次日早晨，齐昊提前半小时到达会议室。让他意外的是，郑卫国来得更早——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精瘦男子，穿着朴素的中山装，正在主席台上调试话筒。

　　是齐昊同志吧？郑卫国主动伸出手，久仰大名啊。齐昊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感受到一种克制的力度：郑局长好，欢迎您来临江。马德彪的案子，你立了大功。郑卫国微笑着，镜片后的眼睛却深不见底，陈秘书长亲自打电话表扬，这在咱们系统可不多见。

　　齐昊后背一凉。这句话表面是称赞，实则是试探，更是一种隐晦的警告——新任局长在告诉他：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

　　会议开始后，郑卫国的就职讲话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前任班子的成绩，又强调了新时代要有新作为。轮到各部门汇报时，齐昊明显感觉到郑卫国听他的发言格外专注，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青林镇试点运行三个月来，学生语文平均成绩提高12个百分点...齐昊正汇报着，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子径直走到前排坐下。郑卫国竟中断会议介绍道：这是我女儿郑小雨，刚从英国留学回来，暂时在局里帮忙。

　　齐昊继续汇报，却注意到郑小雨一直盯着他看，眼神直白得让他有些不自在。会议结束后，他刚收拾好材料，郑小雨已经走到跟前：齐科长，能请教几个问题吗？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扑面而来，齐昊下意识后退半步：请讲。听说你以前是老师？怎么想到来机关的？郑小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把玩着胸前的工牌，还有，马德彪那些证据...真的是你收集的？

　　每个问题都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向最敏感的部位。齐昊正斟酌措辞，郑卫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雨，别打扰齐科长工作。他朝齐昊点点头，年轻人不懂规矩，见谅。

　　看着父女俩离去的背影，齐昊长舒一口气。回到办公室，他发现桌上多了一个精致礼盒，里面是一支万宝龙钢笔，附着一张卡片：祝贺升职——李雯。

　　齐昊拿起钢笔，金属的凉意沁入指尖。他想起李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心头涌起一丝暖意。正要打电话道谢，办公室门又被敲响。齐科长，有您的快递。小张抱着一个纸箱进来，发件人是...马小军？

　　马德彪的儿子？齐昊心头警铃大作。拆开箱子，里面是一套精装《资治通鉴》，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齐昊和陈国栋在县一中握手的画面被人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要...要报警吗？小张声音发抖。齐昊摇摇头，把照片收进抽屉：你先出去吧。关上门，他立刻拨通了李雯的电话。听完描述，李雯沉默片刻：我表哥说，马德彪虽然进去了，但他的关系网还在运作。你要特别小心郑小雨，她在英国学的政治学...

　　挂断电话，齐昊翻开《资治通鉴》，在扉页发现一行铅笔字：卷二百一十四，天宝六载。他找到对应章节，是记载唐玄宗时期李林甫构陷大臣的史实——一个赤裸裸的警告。

　　下班时分，暴雨突至。齐昊站在走廊上等雨势稍缓，郑小雨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齐科长没带伞？我送你吧。

　　不等拒绝，她已经撑开一把大伞。雨中，郑小雨的车技和她的人一样张扬，红色宝马在积水路面飞驰。

　　听说你和省委陈秘书长关系很好？郑小雨突然发问。只是普通工作关系。骗人。郑小雨轻笑，我爸说，陈秘书长为了你专门给纪委打电话。她转向齐昊，眼神锐利，你知道高市长和陈秘书长是党校同学吗？他们...有些过节。

　　车在齐昊宿舍楼下急刹。郑小雨凑近他耳边，香水味浓得呛人：小心站队，齐科长。政治这东西...比你想的复杂得多。齐昊冒雨跑进楼道，回头看见郑小雨的车仍停在原地，雨刷器有节奏地摆动，像某种无声的威胁。

　　当晚，齐昊辗转难眠。凌晨两点，手机突然震动——林默发来一条加密短信：郑卫国查了所有与马德彪有关的账目，包括你经手的青林镇试点资金。明天别去上班，立刻联系陈秘书长。

　　齐昊一个激灵坐起身，手指发抖地拨通了陈国栋的私人号码。电话接通后，他简明扼要地汇报了情况。

　　小齐啊，陈国栋的声音透着疲惫，你知道高志明为什么针对我吗？

　　不...不知道。

　　十五年前，我们在一个县里搭班子。他主张卖地搞开发，我坚持留作教育用地。陈国栋轻叹，后来那块地建了学校，他调走了，一直记恨到现在。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桌上那套《资治通鉴》。齐昊突然明白了什么：陈叔，郑卫国是要从青林镇试点资金入手？

　　聪明。陈国栋冷笑，他们找不到你的问题，就想从工作程序上做文章。明天省厅会派审计组下去，你配合工作就行。

　　挂断电话，齐昊翻开工作笔记，仔细核对着每一笔试点资金的去向。确认无误后，他拉开抽屉，马小军寄来的照片在闪电照耀下格外刺目。

　　清晨，齐昊提前两小时到办公室，将所有账目整理成册。八点整，省教育厅审计处王处长带着三个人径直来到他办公室。齐昊同志，例行审计，请配合。王处长公事公办的口吻中透着一丝歉意。审计持续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王处长合上最后一本凭证：账目清楚，程序合规。他意味深长地补充，比局里其他项目规范得多。

　　齐昊送走审计组，发现郑卫国办公室的灯还亮着。透过百叶窗缝隙，他看见郑小雨正在激烈地说着什么，郑卫国面色阴沉地摇头。

　　第二天早晨，局里传出消息：郑小雨被安排到市里参加培训。而齐昊则接到正式通知——青林镇试点被列为全省教育改革示范项目，省厅将额外拨付200万专项资金。

　　中午在食堂，小张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齐科长，听说郑局长昨晚发了很大火，摔了一个茶杯...他压低声音，有人看见陈秘书长的车昨晚进了县府大院。

　　这场风波看似平息，但齐昊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下班路上，他拐进一家文具店，精心挑选了一支钢笔——和李雯送他那支同款不同色。

　　送女朋友？店主笑着问。齐昊摇摇头，却在心里问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李雯的一颦一笑已经深深印在脑海？

　　转过街角，齐昊突然停下脚步。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路灯下——是李雯，她手里拿着一叠资料，正焦急地张望着什么。

　　李老师！齐昊穿过马路，你怎么...

　　齐昊！李雯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脸色苍白，我刚从表哥那得到消息，马德彪的小舅子放话说要报复你，他们知道你参与了证据收集...

　　夜风拂过，齐昊感到一阵寒意。他握紧手中的钢笔盒，突然明白了父亲笔记本上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官场如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后似乎有闪光灯亮了一下，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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