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铜匠巷的月光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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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刚挂上祖师爷庙的飞檐时,铜匠巷的石板路就开始冒热气。老周蹲在自家铺子门槛上,正给一杆铜秤校星,黄铜秤杆在煤油灯底下泛着暖光,像浸了三十年的老酒。周师傅,给称两斤茴香。卖馄饨的王嫂撩着蓝布围裙进来,竹篮里的瓷碗叮叮当当响。她眼角的笑纹里还沾着面粉,今早收摊见着个怪人,蹲在巷尾那棵老榆树下,对着块破铜片子发呆。
老周没抬头,指尖捻着枚比芝麻还小的铜星:是个穿青布短打的老汉吧?左耳朵缺了半片。
王嫂惊得直拍大腿:可不是嘛!你咋知道?
二十年前他来过。老周把校好的秤递给王嫂,秤砣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来打一杆能称月光的秤。
这话要搁旁人说,王嫂准当是胡诌。可老周不同,他是铜匠巷最后一个会打良心秤的匠人。据说他打的秤,称金量银分毫不差,连称风都能显出轻重来。
第三晚,那老汉果然找上门来。他背着个帆布包,包角磨得发亮,左手握着根枣木拐杖,杖头包着层厚厚的铜皮。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他缺了半片的左耳上,像给那道疤痕镀了层银。
周师傅还记得我?老汉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器。
老周往炉膛里添了块煤:当年你要称月光,说欠了笔良心债。他记得清楚,那是个雪夜,这老汉浑身是伤,怀里揣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
老汉解开帆布包,倒出堆零碎:断了的铜锁、变形的铜扣、还有半块刻着花纹的铜镜。最底下是个红布包,打开来,是枚巴掌大的铜印,印纽雕着只衔着铜钱的蝙蝠。
我叫秦守义。老汉的指腹摩挲着铜印上的绿锈,这是我爹留下的,当年他是这条巷的账房先生。
煤油灯突然噼啪响了声。老周想起父亲说过的往事:抗战时铜匠巷有个秦先生,专替街坊保管财物,后来日军占了城,秦先生就再没回来过。有人说他卷了钱财跑路,有人说他被鬼子杀了。
那年我才十二。秦守义的喉结动了动,爹把街坊的细软熔成铜料,打成这些零碎藏起来。日军搜查那天,他让我背着东西跑,自己引开了鬼子......
拐杖头的铜皮突然蹭到秤盘,发出细微的声响。老周看见老汉的手抖得厉害,帆布包底露出张泛黄的当票,上面的日期正是民国三十一年。
我躲在煤窑里三年,出来后巷子里的人都走光了。秦守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币,这些年我跑遍大半个中国,找当年的街坊后代,可他们要么不在了,要么认不出我......
这时王嫂端着碗馄饨进来,刚到门口就顿住了。她瞅着那枚铜印,突然指着印纽上的蝙蝠:这蝙蝠翅膀上是不是有个小缺口?我奶奶说过,当年她娘把陪嫁的金镯子托秦先生保管,那镯子上就镶着这么个铜印!
老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个木盒。盒里是本账册,纸页都脆得像枯叶,上面用毛笔字记着:张记布庄,金镯一对;李记药铺,银钗三支;王记馄饨铺,......
这是我爹从秦先生家废墟里捡的。老周指着账册最后一页,他说等秦家后人回来,好做个凭证。
秦守义的手指抚过账册上的字迹,突然老泪纵横。月光从云里钻出来,刚好照在铺子中央的铜砧上,那上面不知被多少铜器磨出了道深深的凹痕。
接下来的半个月,铜匠巷热闹起来。秦守义每天坐在老周的铺子里,听街坊们讲祖辈的故事。卖杂货的刘叔说,他爷爷当年藏了罐银元,现在还不知道埋在院里哪棵石榴树下;修鞋的赵婶翻出个铜烟袋,烟锅上刻着的字,正是秦先生的手笔。
老周则忙着把那些铜零碎重新熔铸。他加了些新铜,打了七杆一模一样的小秤,秤星用纯银镶嵌,在月光下能透出淡淡的银光。
当年你要称月光,现在我给你打能称良心的秤。交秤那天,老周把杆秤递给秦守义,每杆秤都刻着编号,对应账册上的人家。
秦守义颤巍巍地接过秤,突然对着老周深鞠一躬。这时巷口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举着灯笼跑过,灯笼上的铜匠巷三个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没过多久,秦守义带着秤走了。老周依旧每天坐在铺子里打铜器,只是账册被他用布仔细包好,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王嫂的馄饨铺多了道新招牌:祖传铜印馄饨,据说那汤底的秘方,还是当年秦先生家的厨娘传下来的。
中秋那晚,老周关铺子时,发现门槛上放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枚用红绳穿着的铜蝙蝠,翅膀上的缺口被精心补过,还刻着个极小的字。月光落在上面,竟真的透出层温润的光泽,像极了当年父亲说过的,能称出月光重量的那杆神秤。
巷子里的桂花开了,香气混着铜屑的味道飘得很远。老周知道,有些东西比金银更重,就像这铜匠巷的月光,无论过多少年,总能照亮藏在时光里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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