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磨盘岭的石碾成精了

　　磨盘岭的老石碾，打光绪年间就蹲在村头老槐树下。石碾盘磨得光溜溜，碾滚子上的纹路都快磨平了，村里辈辈人都靠它碾小米、压豆子。

　　那年夏天奇热，晒得土路冒烟。王老五赶着驴去碾新收的糜子，刚把驴套上，就听见一声，碾滚子卡着不动了。他急得拿鞭子抽驴，驴尥蹶子差点踹着他。

　　邪门了！王老五蹲下来摸碾盘，触手冰凉，跟揣了块冰似的。正纳闷，碾滚子突然自己转了半圈，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事传到村东头的瞎眼婆婆耳朵里。婆婆拄着拐杖摸索到石碾旁，伸手一摸，突然笑了：可不是成精了咋地？这是嫌驴拉着费劲，想自己动弹呢。

　　当天夜里，李寡妇起夜，看见石碾子在月光下转得飞快，碾盘上还飘着层白花花的东西。她揉着眼睛凑近看，竟是碾好的小米，细得像面粉。第二天一早，全村人都来看稀奇，石碾旁果然堆着小山似的小米，还冒着热气。

　　得给石碾上供！村长老烟袋敲着烟锅说。村民们凑钱买了红布，给碾滚子系上，又摆上馒头和咸菜。说来也怪，打那以后，谁家要碾粮食，不用套驴，只要把谷物倒进去，石碾自己就转，碾出来的米面又细又匀。

　　可没过多久，麻烦来了。张屠户想碾点黄豆做豆腐，刚把豆子倒进去，石碾突然停下，碾滚子一声，把豆子全甩了出来。张屠户骂骂咧咧地捡豆子，瞎眼婆婆摸着碾盘说：你这屠户，手上沾着血，石碾嫌你腥气呢。

　　果然，等张屠户洗干净手，再把豆子倒进去，石碾立马转了起来。

　　更奇的是有回，邻村的二赖子来偷碾好的小米，刚装了半袋，碾滚子突然抬起半尺高，地砸下来，把袋子砸破了，小米撒了一地。二赖子吓得抱着头就跑，从此再不敢来。

　　村里的孩子们最爱围着石碾玩。狗蛋总爱趴在碾盘上写作业，石碾转的时候，他的本子也跟着晃，字写得歪歪扭扭，却从没掉下来过。有回狗蛋娘找孩子，看见石碾转得慢悠悠，狗蛋趴在上面睡得正香，口水都流到碾盘上了。

　　秋收时，石碾忙得不停转。白天帮大人碾粮食，夜里就给孩子们讲故事——碾滚子滚动的声音忽快忽慢，像在哼小曲；碾盘上的纹路映着月光，会变出各种影子，有时像兔子，有时像飞鸟。瞎眼婆婆说，那是石碾在给孩子们讲老辈人的故事。

　　有年大旱，地里的庄稼都快枯死了。村民们围着石碾磕头，求它想想办法。当天夜里，石碾转得飞快，碾盘上渗出露珠，越积越多，顺着纹路流到地上，竟汇成了条小溪，顺着山路流进了田里。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看见溪水流进庄稼地，石碾却不动了，碾滚子上的红布也褪了色。大家都慌了，瞎眼婆婆摸着碾盘哭：石碾是把精气耗尽了啊。

　　可到了开春，石碾旁竟冒出几丛青草，顺着碾盘的纹路往上爬。有天夜里，狗蛋起夜，看见石碾又转了起来，碾盘上飘着雾气，隐约有个白胡子老头在里面笑。

　　如今那石碾还在老槐树下，只是不常转了。孩子们仍爱趴在上面玩，大人们路过总会摸摸它，就像跟老伙计打招呼。有人说石碾成了仙，有人说它只是累了在歇着。

　　瞎眼婆婆去世前，摸着碾盘说：这石碾啊，跟咱庄户人一样，实在。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你心里干净，它就给你实在东西。

　　这话没错，去年我回磨盘岭，还看见王老五的孙子趴在碾盘上写作业，石碾转得慢悠悠，那孩子的铅笔在纸上沙沙响，字写得方方正正的，比狗蛋当年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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