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吴小胆和会壮胆的铜锣

　　吴小胆的胆，比兔子的还小。

　　走夜路得拽着别人的衣角，见了毛毛虫能跳上柴垛，连自家的老黄狗打个喷嚏，他都能哆嗦半天。村里的小孩喊他“胆小鬼”，他从不还嘴，就缩着脖子往家跑，娘总说：“你这胆，怕是被猫叼走了又吐出来，没剩多少了。”

　　他家有面铜锣，是爷爷年轻时耍过的，边缘磕掉了一块，敲起来“哐哐”响，声音有点劈，像破锣嗓子。吴小胆怕吵，把它挂在仓房最里面，用麻袋盖着，眼不见为净。

　　这天他去村西头的井台挑水，刚把水桶放进井里，听见身后“沙沙”响。扭头一看，树影里好像有个黑糊糊的东西，吓得他魂都飞了，扔下扁担就往家跑，鞋都跑丢了一只。

　　到家还直喘，娘问清缘由，掀开仓房的麻袋，把铜锣往他手里一塞：“拿着！再遇到啥，就敲！锣声一响，啥妖魔鬼怪都怕！”

　　吴小胆攥着铜锣，手心全是汗。第二天再去挑水，走到半路，又听见树后有动静。他心突突跳，闭着眼举起锣槌“哐”地敲下去——那破锣声震得他耳朵嗡嗡响，树后突然窜出只野兔子，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他愣了愣，突然笑了：“原来就只兔子啊。”铜锣在手里还发烫，像是在给他鼓劲。

　　打这起，铜锣成了吴小胆的“护身符”。

　　有回村里过庙会，搭了戏台子。戏班的武生表演“走钢丝”，底下人都拍手叫好，吴小胆却躲在人群后，不敢看。正这时，那武生脚下一滑，眼看要摔下来，吴小胆脑子一热，举起铜锣“哐哐哐”敲得震天响。

　　奇怪的是，锣声一响，那武生像是定住了，慢慢稳住身子，安全走了下来。戏班老板过来谢他：“多亏你这锣声，帮他定了神！”吴小胆挠挠头，铜锣在怀里“嗡嗡”震，像是在笑。

　　村里的二赖子总爱欺负他，抢他的糖，掀他的草帽。有回二赖子把他堵在墙角，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糖葫芦，吴小胆急了，举起铜锣“哐”地敲在二赖子脑门上——没敲疼，倒把二赖子吓了一跳。

　　“你…你敢打我？”二赖子瞪着眼。吴小胆举着锣槌，大声说：“你再欺负人，我还敲！”声音虽抖，却比平时响亮。二赖子被他这架势唬住了，骂了句“神经病”，灰溜溜地走了。

　　这是吴小胆头回跟人“叫板”，他摸着铜锣，觉得自己的胆好像大了点。

　　秋收时，村里的谷仓漏了雨，得爬上房顶修。村长喊了好几个人，都嫌太高不敢上。吴小胆看着漏雨的谷仓，想起娘说的“粮食比啥都金贵”，突然举起铜锣“哐”地敲了一声：“我…我来！”

　　众人都愣了，谁也没想到他敢。他背着铜锣爬上梯子，爬到房顶时，腿抖得像筛糠。风一吹，房瓦“哗啦”响，他吓得赶紧抱住房梁，摸出铜锣“哐”地敲了一下。

　　锣声在屋顶散开，他好像不那么怕了，慢慢直起身子，把漏雨的地方用泥巴糊好。下来时，全村人都给他鼓掌，村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胆，你不胆了！”

　　吴小胆咧着嘴笑，铜锣在他背上沉甸甸的，像是块勋章。

　　有年冬天，邻村着了火，火借风势往这边烧。村长组织人去打火，吴小胆也跟着跑。火场上浓烟滚滚，火星子满天飞，有人吓得往后退。吴小胆举起铜锣，“哐哐哐”敲得比谁都响，边敲边喊：“别怕！加把劲！”

　　他的声音混在锣声里，不抖了，还挺响亮。众人被他感染，又冲了上去，总算把火挡住了。火灭时，他的铜锣被火星烧黑了一块，他却宝贝得不行，说这是“功臣”。

　　开春后，吴小胆去镇上赶集，看见有人耍猴，那猴子被铁链锁着，鞭子抽得“啪啪”响，看着可怜。耍猴人逼着猴子给人磕头，不给钱就用鞭子抽。吴小胆看不下去，举起铜锣“哐”地敲了一声：“别打它！”

　　耍猴人瞪他：“你个小屁孩管得着吗？”吴小胆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往地上一放：“我买它自由！”周围的人也跟着起哄，耍猴人没办法，解开了猴子的铁链。

　　猴子蹦到吴小胆肩上，给他作揖，还抢过他手里的铜锣，“哐”地敲了一下，像是在谢他。吴小胆抱着猴子笑，觉得自己的胆，好像比铜锣还大了。

　　后来，那铜锣被吴小胆挂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上，谁遇到难事、心里发怵，就去敲两下。敲完了，好像浑身就有了劲。

　　有回他的小儿子问：“爹，那锣真能壮胆吗？”吴小胆指着老槐树，锣在风里轻轻晃。他说：“不是锣能壮胆，是敲锣的人，得敢举起锣槌。胆这东西，越练越大，跟吹气球似的。”

　　小儿子似懂非懂，捡起块石头，往锣上“哐”地敲了一下。那破锣声“哐哐”地传开，惊飞了树上的麻雀，也惊得远处田里的稻草人，像是直起了腰。吴小胆看着，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他好像看见，自己当年缩着脖子的影子，正被这锣声，震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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