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张老憨和会吵架的扁担

　　张老憨这人，憨得像块石头。

　　别人骂他不还嘴，推他不挪窝，就连买东西被多收了钱，也只会摸着后脑勺笑：“没事，下次注意。”他媳妇常说：“你这性子，怕是被门夹过三回，还没夹出半点火气。”

　　他挑柴火用的扁担，是山里的硬杂木做的，磨得油光锃亮，中间裂了道缝，用铁箍箍着，看着就结实。张老憨宝贝它，说这扁担挑过他三个娃的尿布，挑过给丈母娘的米，比家里的板凳还亲。

　　这扁担，偏生是个暴脾气。

　　那天张老憨去镇上卖柴，收柴的刘三秤杆压得低，明明一百斤的柴，只给算八十斤。张老憨刚要应，肩上的扁担突然“咯吱”一声，铁箍处往刘三的秤上撞，把秤砣撞得晃了晃。

　　“你这扁担咋回事？”刘三皱眉。张老憨也纳闷，刚要把扁担往地上放，扁担突然“啪”地打在他手背上，打得还挺疼。他愣了愣，这才看清秤杆确实压得不对，涨红了脸说：“刘老板，这秤……怕是不准。”

　　刘三被戳穿，脸一红，乖乖按实价付了钱。张老憨挑着空扁担往回走，扁担在肩上轻轻颤，像是在哼小曲。

　　打这起，扁担成了张老憨的“护憨符”。

　　有回村里的二赖子偷了张老憨地里的白菜，被他撞见了。二赖子不光不认账，还骂：“你个老憨货，几根破白菜值当较劲儿？”张老憨气得手抖，却说不出话。肩上的扁担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直挺挺地对着二赖子，像是在瞪他。

　　二赖子被吓了一跳，刚要抬脚踢扁担，扁担突然自己翘起来，打在他的腿弯上，把他绊了个趔趄。“邪门了！”二赖子骂着，屁滚尿流地跑了，白菜落了一地。张老憨捡起白菜，摸着扁担笑：“你比我厉害。”扁担“咯吱”响，像是在得意。

　　镇上的李掌柜卖粮时掺沙土，张老憨买了十斤小米，回家倒出来，底下沉着二斤土。他媳妇让他去找，他说：“算了，怪远的。”刚要把米倒缸里，墙角的扁担突然“哐”地撞过来，把米袋子撞翻了，沙土撒了一地。

　　“你这是干啥！”他急了，弯腰去扶扁担，扁担却往门外指。他心里明白，这是非让他去不可。他拎着米袋子找到李掌柜，扁担在他手里“咯吱咯吱”响，像是在骂。李掌柜没辙，给换了袋新米，还多添了半斤。

　　张老憨的憨，其实是心善。有回邻居家的牛病了，没钱请兽医，他揣着钱就想去帮忙，刚出门，扁担突然往他怀里撞，撞得他掏出钱袋一看——钱少了一半，是刚才卖柴时刘三多找的。

　　“你是说……先还回去？”他挠挠头，果然先去镇上把多的钱还给刘三，再去帮邻居请兽医。邻居感激得不行，他只是笑：“应该的。”扁担在肩上轻得像根羽毛。

　　扁担不光护着他，还护着村里的老弱。

　　那年冬天，河里结了冰，张老憨挑着柴火去镇上，看见个老太太在冰上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刚要过去扶，老太太的儿子跑过来，不光不谢，还瞪他：“看啥看？想占便宜？”张老憨脸一红，刚要走，扁担突然“啪”地打在那儿子背上。

　　“你敢打人？”那儿子急了，伸手要抢扁担，扁担却像长了眼，左躲右闪，还时不时往他腿上敲。周围的人都笑：“这扁担是替老太太教训你呢！”那儿子没脸再闹，赶紧扶着老太太走了。

　　张老憨挑着柴火继续走，扁担在肩上“咯吱”响，像是在说“该管就得管”。

　　开春时，村里修桥，村长把最难最累的活分给张老憨，说“你力气大”，却给自家亲戚派了轻省活。张老憨没吭声，拿起锄头就去挖地基。刚挖了两下，扁担突然“哐当”一声插在地上，怎么拔都拔不动。

　　“这是咋了？”他纳闷，村长过来骂：“你还愣着干啥？偷懒啊？”刚要抬脚踢扁担，扁担突然自己拔出来，打在村长的鞋上，把鞋上的泥打飞了。

　　众人都看愣了，村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把活重新分了。张老憨摸着扁担笑，扁担的铁箍处闪着光，像是在说“这才公平”。

　　后来那扁担用得久了，中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终于有天挑柴火时断成了两截。张老憨没扔，把它劈成小块，塞进灶膛，说：“老伙计，给你暖暖。”火“噼啪”响，像是扁担在跟他说话。

　　没了扁担，张老憨像是丢了点啥，可村里人发现，他不那么憨了。有人欺负他，他会瞪着眼说“不对”；见了不公事，他会站出来说“不行”。有人笑他：“老憨，你咋变凶了？”

　　他摸着腰间的新扁担（儿子给做的）笑：“不是我凶，是老伙计把道理教我了——憨可以，不能让人欺负；善可以，不能让人当软柿子捏。”

　　他的小孙子缠着问：“爷爷，那老扁担真会吵架？”张老憨把新扁担递给孙子，孙子扛着晃了晃。他说：“它不是吵架，是替我说那些说不出的话。人心得有杆秤，啥时候该让，啥时候得争，心里亮堂着呢。”

　　风从院里的梨树上吹过，“沙沙”响，像是老扁担在应。阳光照在新扁担上，油光锃亮的，跟当年那根一样，看着就结实，能挑得起日子，也挑得起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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