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再访五庄，地脉之谈

　　昆仑山巅那搅动风云的剑意，最终还是归于了沉寂。

　　通天长啸之后，整个人的气势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一柄被淬火重炼的绝世神兵，敛去了所有外放的锋芒，只剩下一股返璞归真的圆融与深不可测。

　　他那如剑锋般锐利的眼眸，此刻望向云海，云海便仿佛多了一丝可以被“截取”的变数；望向山石，山石便似乎也生出了一缕不为人知的“生机”。

　　道心圆满，准圣之境，已是触手可及！

　　“痛快！当真是痛快！”通天脸上洋溢着挣脱旧日枷锁的无尽喜悦，他对着钟离，郑重地行了一个道揖，“钟离道友，今日论道，胜我万载枯坐！”

　　伏羲与女娲也从那玄妙的感悟中悠悠醒转。今日之言，何止是为通天解惑？简直是为他们三人，各自点亮了一盏通往各自道途巅峰的璀璨明灯！

　　就在此时，昆仑山道台之下，一道火红色的祥云由远及近，其上还传来一阵热情洋溢的声音。

　　“哈哈哈，通天道友！贫道在山下便感觉到你这剑意冲霄，道心圆满，特来恭贺一番！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来者，正是那生性最是好客的红云。

　　“原来是红云道友。”通天见到来人，心情大好，热情地迎了上去，“你来得正好！我正要与钟离道友他们，好好庆祝一番！”

　　红云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钟离身上，脸上那标志性的笑容却收敛了几分，带上了一丝郑重。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地说道：“贫道此来，除了道贺，其实……还是受了挚友之托。”

　　“哦？”通天奇道，“镇元子道友有何要事，竟要你亲自跑一趟？”

　　红云挠了挠头，神情略显古怪，似是钦佩又似是无奈：“此事说来话长。自上次诸位道友造访五庄观，与镇元子论道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观中，日夜参详。尤其是钟离道友你……”

　　他的目光转向钟离，充满了惊叹：“你那一番关于‘大地守护’的言论，对他触动极大。这数年间，他时常对着地书枯坐，口中念叨着什么‘镇压’、‘疏导’，贫道去看过他几次，都说他快要走火入魔了！”

　　“就在前几日，他终于出关，却是一脸的凝重与困惑。他托我前来，说是有几个关于地脉大道的根本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想再请钟离道友你移步万寿山，为他……解惑。”红云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番话，让通天和伏羲都露出了然的神色。他们太清楚钟离那番“契约之道”的冲击力有多么恐怖了，那几乎是颠覆了洪荒固有的修行理念！镇元子能有此困惑，实属正常。

　　钟离缓缓放下茶杯，那双古井无波的金色眼眸中，倒映着昆仑的云海。他平静地说道：“求道之路，本就充满了疑虑。镇元子道友心有所惑，亦是道心通明之兆。既然故人有请，自当再走一遭。”

　　……

　　万寿山，五庄观。

　　与上次的悠闲造访不同，这一次众人尚未抵达，便感觉到了一股沉凝如山岳的气息，笼罩着整片天地。

　　镇元子，亲自站在了道观的门前静静等候。

　　他依旧是那身无忧鹤氅，手持玉质拂尘，但脸上却没了上次的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求道者的肃穆与虔诚。

　　“钟离道友，诸位道友。”见到众人从云端落下，镇元子快步迎上，对着钟离，行了一个郑重无比的大礼，“贫道有惑，劳烦道友再次移步，实乃不得已。”

　　“道友言重了。”钟离坦然受了这一礼，“论道而已。”

　　众人再次步入那座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道观。后院之中，人参果树依旧青翠欲滴，树上那一个个“孩童”，比上次似乎又多了几分灵动。

　　然而，这一次，所有人都无心去欣赏这等天地奇珍。

　　凉亭之内，清风明月奉上香茗灵果后，便悄然退下。

　　镇元子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充满了挣扎与困惑。

　　“钟离道友，自上次一别，贫道日夜参详你所言的‘疏导’之道，以地书观洪荒地脉，确有所得。”

　　他说着，一挥拂尘。

　　凉亭中央的石桌之上，光影变幻，竟浮现出了一幅微缩的、动态的洪荒山川地脉图！图中山峦起伏，江河奔流，而在大地之下，则有无数条或粗或细的光线，如同巨龙的血脉般，缓缓搏动。

　　“道友请看。”镇元子指着其中一条粗大的光脉，其上正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红色煞气，“此乃南赡部洲与西牛贺洲交界处的一条主地脉。因上古凶兽与三族大战的余波，其中积攒了无尽的煞气与怨念。贫道耗费了十万年光阴，以地书之力，才勉强将其镇压，使其不再为祸四方。”

　　他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忌惮：“贫道曾尝试过，稍稍放松地书的镇压之力，想要效仿道友所言的‘疏导’之法。可……结果……”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后怕的颤抖！

　　只见那微缩地脉图上，被他指着的那条主地脉，在他神念的控制下，表面的镇压金光稍稍减弱了一分。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无比的黑红色能量，瞬间便从地脉中冲了出来！那股能量充满了毁灭、混乱、以及对一切生灵的憎恨！它如同最凶残的野兽，疯狂地冲击着周围的一切，所过之处，山峦崩塌，江河断流！

　　仅仅是模型的演化，就让在场除了钟离和通天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道友看到了吗？”镇元子迅速重新加强了镇压，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这便是‘疏导’的代价！它并非江河，而是囚禁在天地牢笼中的太古魔神！我之‘镇压’，虽是死法，却能保万物平安。若行‘疏导’，一旦失控，便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敢问道友，这等险局，何解？！”

　　他死死地盯着钟离，那双敦厚的眼眸中，充满了血丝与不解！

　　这番质问，掷地有声，让一旁的通天和伏羲，都陷入了沉思。镇元子所言，句句在理。

　　凉亭之内，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依旧气定神闲、端着茶杯，轻轻吹拂着热气的钟离身上。

　　面对镇元子的诘问，钟离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将手中的茶杯，缓缓地放回了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镇元子道友。”

　　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仿佛带着一股能安抚一切狂暴的力量。

　　“你错了。”

　　“错……错了？”镇元子一愣。

　　“你错在，将自己放在了‘地脉’的对立面。”钟离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能倒映出星辰的生灭。

　　“你视它为魔，欲镇之；视它为洪水，欲堵之。你从未想过，要去‘理解’它，与它‘沟通’。”

　　钟离伸出手，指尖之上，一缕厚重无比的玄黄色光芒亮起。

　　他没有去碰触那幅地脉图，而是将那缕光芒，轻轻地按在了石桌的另一片空白之处。

　　嗡——

　　光芒散去，一座全新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山脉模型，出现在了桌面上！

　　这座山脉，与镇元元子那幅图中显示的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山脉之下，那条狂暴的地脉，并未被金光镇压。

　　“道友，你看。”

　　钟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他将一丝神念，探入了那条微缩地脉之中。

　　“它为何狂暴？因为它‘饿’了。”

　　众人清晰地“看”到，在那条地脉的深处，无数煞气与怨念，正在疯狂地吞噬着地脉本身的本源灵气，如同附骨之疽。地脉的每一次搏动，都充满了被吸食的痛苦与挣扎！

　　“它为何充满憎恨？因为它‘痛’了。”

　　钟离的神念，引导着众人，看到了那些煞气怨念的源头——那是无数凶兽、三族战士陨落后，不甘的残魂所化！它们日夜嘶吼，将自己的痛苦，烙印在地脉的每一寸肌理之中！

　　“所以，”钟离收回了神念，平静地看着早已目瞪口呆的镇元子，“你之镇压，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像一个庸医，将病人所有的脓疮，都死死地按回了体内！表面看似平稳，内里却早已腐烂到了极点！一旦爆发，便是药石无医！”

　　“这……这……”镇元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守护了无数年的地脉，自以为功德无量，却不想……竟一直在做着错事！

　　“那……那该如何是好？！”一向沉稳的地仙之祖，此刻竟像个无助的孩童，声音中充满了惶恐！

　　“很简单。”

　　钟离微微一笑。

　　“耐心与它沟通。”

　　他再次伸出手，他的指尖凝聚出的不再是单纯的岩元素，而是一缕充满了“净化”与“秩序”道韵的金色灵气！

　　他将这缕灵气，轻轻地点入了自己创造的那座山脉模型的地脉之中！

　　“第一，告诉它，你是来为它祛除病灶的。”

　　那缕金色神力，化为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便将地脉中所有的煞气与怨念，一网打尽！随后，金光一闪，所有的污秽都在悄无声息间，被彻底净化、抹除！

　　“第二，为它抚平伤痕。”

　　净化完之后，那缕金色神力并未消失，而是化为最温柔的春雨，融入地脉，修复着那些被侵蚀的创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钟离看着镇元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与它，签订一份契约！”

　　他的指尖，在净化后的地脉之上，轻轻地划出了一条金色的、玄奥的轨迹！

　　“你，不再是它的镇压者，而是它的‘引导者’。”

　　“你以地书之力，为它开辟出一条最适合它流转的‘河道’。它则以自身的本源灵气，反哺你这方道场，滋养万物生灵！”

　　“你助它成长，它助你修行。彼此依存，互惠共利。”

　　“这，才是我所说的‘守护’！”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座由钟离创造的微缩山脉模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条被净化、被引导的地脉，不再狂暴，不再嘶吼，而是化为了一条金色的、充满了欢快气息的地下长河！它顺着钟离划出的“河道”，温顺地流淌着，一股股精纯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灵气，从地脉中渗透而出，滋养着地表的山川！

　　模型之上，枯木逢春，仙草丛生，甚至有微缩的灵泉，从山涧之中，叮咚涌出！

　　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与旁边那座被死死镇压、毫无生机的模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镇元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的那双眼眸中，先是震撼，随即是迷茫，最后，化为了前所未有的狂喜与顿悟！

　　河道……

　　引导……

　　契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守着洪荒最大的宝藏，却只知用蛮力将其锁在箱底，从未想过要如何去运用它！我……我简直是……是洪荒第一的蠢材啊！！！

　　“我明白了……”

　　镇元子猛地站起身，他那张敦厚的脸上，此刻竟是老泪纵横！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而是对着钟离拜了下去！

　　这一拜，拜的是……点拨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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