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帝君茶会，有为无为

　　老子站在人声鼎沸的部落边缘，周围是篝火的温暖，是孩童的嬉闹，是族人分享食物的满足与喜悦。这本该是他眼中“道法自然”最完美的体现，此刻却让他如坠冰窟，寒意直透元神。

　　万年的静修，盘古正宗的跟脚，鸿蒙紫气的指引……他自认已站在了洪荒求道者的顶端，洞悉天机。可就在刚才，就在那一口凡人递来的河水入喉的瞬间，他的道心竟被这最平凡的人间烟火，撬开了一道裂缝！

　　有为是基石，无为是高塔！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在他识海中疯狂回响，颠覆着他的认知。他的无为大道，竟不是源头，而是一个结果？一个需要被有为所支撑的结果？

　　荒谬！何其荒谬！

　　是谁？究竟是谁，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将人族雕琢出如此完美的秩序雏形？这份手段，这份对“道”的理解……

　　老子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不再去看来来往往的人族，而是将整个元神彻底沉寂下去，如同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向着这片大地，向着人族的气运，向着那股萦绕在文明之初的秩序源头，探寻而去！

　　他要寻的，是痕迹！一道与这人道气运紧密相连的痕迹！

　　很快，他找到了。

　　那痕迹微弱，却又无处不在。它烙印在人族使用的第一片石器上，铭刻在他们建造的第一座房屋的结构里，流淌在他们协同狩猎的每一次呼吸与配合之间。

　　它就像空气，无形无质，却支撑着人族文明这具骨架得以站立！

　　顺着这道痕迹脉络，老子神念跨越了万水千山，最终，指向了东海之滨。

　　那里是一片被笼罩的独立洞天，静静地悬浮于现实与虚幻之间，连天道都对其视而不见。

　　“原来……是你。”

　　老子睁开了双眼，眸中已是一片深邃。他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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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之滨，磐岩境中。

　　钟离正端坐于石桌前，神态悠闲地摆弄着一套茶具。他身旁的小火炉上，泉水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白雾氤氲，带着清冽的茶香。

　　他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就在此时，他面前的空间，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位身着麻衣，须发皆白的老者，从中缓步走出，正是老子。

　　老子一脚踏入这方洞天，元神便遭到了剧烈的冲击。这里没有仙雾缭绕，没有道韵天成。有的是沉淀了万古的秩序。

　　他脚下的土地，每一粒沙石都散发着安宁与厚重，远处的山峦，每一道棱线既遵循着某种法理，又与天地自然完美相融，不见半分斧凿痕迹。

　　“道友，好雅兴。”老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看着钟离，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审视。

　　“不过是些爱好罢了。”钟离头也未抬，只是将沸水冲入茶壶，动作行云流水，“道友远道而来，不妨，共饮一杯？”

　　他伸手示意，石桌对面，一个由岩石自然生成的石凳，悄然浮现。

　　老子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坐下。他看着钟离，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在他们初次见面时，三清的实力远高于这位龙君，那时他是脾气和三弟合得来的龙族。紫霄宫时，他是不同常人，心性不错、对道了解颇深的听道者。可现在，老子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现在，竟是完全看不透眼前之人深浅了！

　　“道友，便是人族背后那位有为之人？”老子话中带着询问，语气却实异常肯定。

　　钟离为他斟上一杯清茶，茶色澄黄，香气清远。他这才抬起眼与老子对视。

　　“何为有为？何为无为？”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道友以为，这杯中之茶，是‘有为’，还是‘无为’？”

　　老子眉头一皱，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直指大道核心。

　　他沉声道：“采茶、制茶、烧水、冲泡，步步皆是‘有为’。然，茶入腹中，解渴静心，此为‘无为’之果。”

　　“说得好。”钟离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端起茶杯轻呷一口，“既知无‘有为’之因，何来‘无为’之果？道友在人族部落，所见那般和谐景象，不也是如此吗？”

　　老子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你……你这是在干预天道！人族自有其演化之理，你强行施加秩序，此乃逆天而行！”老子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

　　钟离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又为自己斟满了茶，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

　　“干预？道友此言差矣。”

　　“我观人族初生，如新生之婴孩，不知寒暑，不辨五谷，不识凶险。若放任自流，便是‘无为’，其结果，不过是在万族夹缝中，沦为血食，最终湮灭于历史尘埃。这，便是道友想看到的‘自然’？”

　　“我教其识食，是为活命；我教其制器，是为自保；我教其协作，是为立足。我予其武道，是为自强。我所做一切，皆是为他们立下活下去的基石。我予他们的是一份守护，而非圈养。”

　　钟离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他直视着老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的‘无为’，是一种建立在绝对安全之上的理想。而我的‘有为’，是与他们一同站在泥泞之中，为他们挡下第一波风雨，教会他们如何自己站起来！”

　　“道友，你欲在人族传你无为大道，我无意阻拦。”

　　“但你必须明白一件事。”

　　钟离站起身，他走到洞天边缘，负手而立。

　　“你的无为之道，是一座空中楼阁。而我，便是为你这座楼阁，打下地基之人！”

　　“没有我这‘有为’的基石，你那‘无为’的高塔，从何而建？！”

　　“你……！”老子猛地站起身，脸色涨得通红。他身为盘古正宗，三清之首，何曾受过如此直白尖锐的质问！

　　他想发怒，想辩驳，想让眼前之人闭嘴！

　　可他做不到！

　　因为对方说的，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良久。

　　老子身上那股激荡的气息，缓缓平复了下去。他重新坐下，身形竟显得有些佝偻。他看着石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眼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败了。

　　不是败在修为上，而是败在了对“道”的认知上。

　　他看着眼前之人，虽然未成圣，但其境界，其对大道的理解，早已超越了他！

　　“受教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一步踏出，身形便融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钟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重新坐下，端起那杯早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

　　他知道，自己的第一步棋，已经落下。

　　而老子在立教成圣之时，那份天道降下的功德，必有他的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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