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惊雷西北

　　星陨之湖的决战，如同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沉重如山的梦境，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当那道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光芒包裹着顾长渊、林婉清、顾七、老常以及惊魂未定的三皇子，从湖心祭坛消失的刹那，时空仿佛被扭曲。下一瞬，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众人只觉得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抛掷，随即重重摔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刺骨的寒意和干燥的风沙气息瞬间驱散了星湖的氤氲灵气。顾长渊第一个挣扎着爬起，剧烈咳嗽着，吐出呛入喉中的沙土。他肋下的伤口因这番折腾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但更让他心惊的是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那片瑰丽而致命的星空湖底，而是……一片荒凉枯寂的戈壁滩！残月如钩，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四周是嶙峋的怪石和起伏的沙丘，远处，隐约可见连绵山脉的黑色剪影。

　　“这是……哪里？”林婉清扶着额头坐起，脸色苍白，她第一时间看向身边，顾七、老常和三皇子都陆续清醒，虽狼狈不堪，但并无大碍。阿月消散的光点，肃王（或者说占据他身体的那个神秘存在）最后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和话语，如同冰锥刺在心头，让她阵阵发冷。

　　“我们……被送出来了？”顾七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握刀柄，感受着戈壁夜晚的凛冽寒风，“看地形和星位……这里似乎是……西北边境，黑山隘口外百里左右的‘死亡戈壁’！”

　　西北边境！众人心中一震！那个“肃王”竟然有如此神通，瞬间将他们从千里之外的深山湖底，挪移到了西北边关！这是何等手段？！

　　“他……他到底是谁？”三皇子声音发颤，脸上满是恐惧与后怕，今日所见所闻，已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顾长渊没有回答，他强忍伤痛，迅速检查周身。怀中，那枚完整的“鹰之眼”晶石静静躺着，散发着温润的光泽；贴身的铁盒也完好无损。那个存在，似乎只是将他们送离险地，并未夺取任何东西。他抬头望向东南方向，那是京师所在，也是星陨之湖大致的方向，目光深邃难明。

　　“无论他是谁，他最后的话，绝非无的放矢。”顾长渊声音沙哑却坚定，“‘外面的风波，需要我们去平息’。‘鹞鹰’远非所想那般简单。我们必须立刻前往西北大营，面见镇国公，揭露真相！”

　　“可是……肃王叔他……”三皇子看向顾长渊，眼神复杂。肃王是逆贼，这是铁证，但那个占据了他身体、一指灭杀鬼面人的恐怖存在，又该如何定义？

　　“殿下，”顾长渊看向三皇子，目光锐利，“此刻的‘肃王’，已非昔日的肃王。真正的肃王，或许早已在服用邪丹时便已心智沦丧。如今占据其身的，是敌是友，难以预料。但京师剧变、先帝太子疑案、‘鹞鹰’祸国，这些才是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借助镇国公之力，稳定朝纲，肃清余孽！”

　　三皇子打了个寒颤，想起父皇和兄长的惨死，想起自己险些沦为傀儡的遭遇，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属于皇族的决绝：“顾将军所言极是！本王……朕……定要铲除奸佞，告慰父皇和皇兄在天之灵！” 惊惧过后，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怒火支撑着他。

　　计议已定，众人不敢耽搁。顾长渊和顾七都有军旅经验，很快根据星辰和地形判断出大致方位。此地虽荒凉，但已是西北军防区边缘。他们必须在天亮前找到水源和隐蔽处，然后设法联系上巡边的哨探或斥候。

　　所幸老常经验丰富，在戈壁中找到了几丛沙棘，勉强挤出的汁液可解燃眉之急。众人拖着伤体，在寒夜中艰难跋涉。所幸“鹰之眼”晶石似乎有微弱地汇聚天地灵气、安抚伤势的功效，让顾长渊和林婉清的伤情没有进一步恶化。

　　黎明时分，他们幸运地遇到了一小队巡边的西北军夜不收。起初，夜不收对这群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不速之客高度警惕，但当顾长渊亮出那半块作为信物的虎符（虽已不完整，但制式特殊），尤其是三皇子表明身份后，夜不收队长大惊失色，立刻恭敬地将他们护送往最近的边防军寨。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军中信鸽和快马，以最快的速度传向西北军的心脏——镇北城！

　　三日后，镇北城，镇国公府。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年过六旬、鬓发皆白却腰杆挺直如松的镇国公杨继业，端坐在虎皮大椅上，面色沉肃如铁。他面前，站着历经磨难、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的顾长渊、林婉清、顾七、老常，以及坐在一旁、依旧难掩惊惶却强作镇定的三皇子。

　　桌上，摊开着那个染血的铁盒，里面是完整的“鹰之眼”晶石、半块虎符、以及那些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密信。顾长渊用最简洁、最清晰的语言，将绥远卫被围、赵安国通敌、太子疑案、先帝中毒、肃王（鹞鹰）阴谋、晋王府暗桩、野人谷山魈族、死亡沼泽、狼嚎谷、星陨之湖的惊险遭遇，直至最后那神秘存在一指灭杀强敌、将他们传送至西北的经过，原原本本，和盘托出。林婉清、顾七和老常从旁补充细节。

　　整个叙述过程，杨继业始终一言不发，只有那双饱经风霜、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时而精光爆射，时而寒意凛然，时而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身后的几名心腹将领，更是听得脸色发白，呼吸急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神话志怪与朝堂阴谋的结合体，却又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证据确凿，尤其是三皇子亲口证言，以及顾长渊身上那无法作伪的惨烈伤势和历经生死的气质。

　　当顾长渊讲到星陨之湖最后，那个占据肃王身体的神秘存在时，杨继业的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国公爷，”顾长渊叙述完毕，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双手将“鹰之眼”晶石和铁盒高举过头，“末将所言，句句属实！此间诸物，皆是铁证！肃王……或者说‘鹞鹰’袁天罡及其党羽，祸国殃民，罪不容诛！京师恐已在其掌控之下，国本动摇，江山危殆！末将恳请国公爷，速发勤王之师，清君侧，诛国贼，以安天下！”

　　三皇子也起身，对着杨继业深深一揖：“杨老将军，皇室蒙难，江山倾覆在即，唯有老将军能力挽狂澜！本王……朕愿以先帝之名，请老将军主持大局！”

　　书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杨继业身上。这位手握西北三十万精锐边军、德高望重的老将，他的态度，将决定整个天下的走向！

　　杨继业缓缓站起身，走到顾长渊面前，没有去接他手中的证据，而是伸出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浑有力：“顾将军，林县主，还有诸位义士，你们……受苦了！也……立功了！天大的功劳！”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证物，最终落在“鹰之眼”晶石上，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心，有愤怒，更有一种深沉的……了然？

　　“你们带来的消息，证实了老夫多年的猜测和担忧。”杨继业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陛下晚年性情大变，太子殿下英年早逝，朝中党争酷烈，边关屡生事端……老夫早已察觉背后有只黑手在搅动风云！只是没想到，竟是国师袁天罡！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的邪术阴谋！”

　　他猛地转身，看向墙上的巨幅疆域图，目光如刀：“只是，勤王之事，关乎国本，非同小可。无陛下明诏，无枢密院调兵虎符，擅动大军，形同谋反。即便有三殿下在此，亦恐遭人非议，给‘鹞鹰’余党以口实。”

　　“老将军！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国贼祸乱朝纲吗？”顾七急道。

　　“当然不！”杨继业斩钉截铁，“但需谋定而后动！第一，需立刻确认京师确切情况，陛下龙体如何？朝局被掌控到何种地步？第二，需联络各地忠于皇室的督抚、将领，形成合力，以免孤军深入，反被诬为叛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顾长渊和三皇子：“需有‘大义’名分！清君侧，需有‘君’可清！如今陛下情况不明，太子已薨，三殿下便是法理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必须要有确凿证据，公告天下，坐实肃王、袁天罡弑君谋逆、毒害储君之罪，让三殿下登基顺理成章，让天下兵马师出有名！”

　　老成谋国！顾长渊心中暗赞，姜还是老的辣。杨继业考虑得远比他们周全。

　　“国公爷所言极是。”顾长渊沉声道，“证据在此，人证物证俱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将真相公之于众，稳定人心，同时调兵遣将，防备‘鹞鹰’余党狗急跳墙，或……勾结外敌！”

　　“勾结外敌”四字，让杨继业眼神一寒：“不错！北狄近来异动频繁，恐非巧合！老夫已下令边关戒严，谨防不测。”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即刻起，以三殿下名义，起草‘告天下勤王檄文’，列数肃王、袁天罡罪状，飞马传檄各州郡！同时，派出精锐斥候，潜入京师，打探虚实，联络可能尚存忠义的朝臣！西北军即刻起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听候调遣！”

　　“末将（臣等）遵命！”众将轰然应诺，士气大振！

　　“顾将军，”杨继业看向顾长渊，眼中带着欣赏与凝重，“你伤势未愈，本应静养。但此事关乎重大，需一位智勇双全、且深知内情之人统筹。老夫欲暂授你‘行军司马’之职，参赞军机，协助处理勤王事宜，你可愿意？”

　　行军司马，位高权重，是主帅最重要的幕僚。这是莫大的信任和重托！

　　顾长渊没有丝毫犹豫，抱拳躬身：“末将万死不辞！”

　　“好！”杨继业重重颔首，目光扫过众人，“诸位且先去歇息疗伤，檄文起草、军情打探，即刻进行！风暴将至，我西北儿郎，当为天下先！”

　　众人退出书房，各自安排。顾长渊和林婉清被安置在相邻的静室养伤。林婉清不顾疲惫，立刻为顾长渊重新处理伤口，又调配药方。窗外，镇北城已响起急促的号角声和兵马调动的声音，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弥漫全城。

　　“长渊，我们能成功吗？”林婉清一边为他包扎，一边轻声问，眼中难掩忧色。京师水深，敌人隐藏在暗处，那个神秘的“肃王”更是巨大的变数。

　　顾长渊握住她微凉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已揭开了黑幕一角，握住了关键证据，更有杨老将军和西北军为后盾。邪不胜正！为了枉死的先帝、太子，为了受苦的百姓，也为了……阿月姑娘的牺牲，我们必须成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林婉清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并肩而战的勇气。

　　就在这时，亲兵来报：“顾将军，林县主，国公爷有请，京师有紧急军情传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凛。风暴，来得比想象中更快！

　　当顾长渊和林婉清快步回到书房时，只见杨继业脸色阴沉得可怕，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密信。几名心腹将领也面色凝重。

　　“刚接到京师八百里加急密报，”杨继业将密信递给顾长渊，声音冰冷，“三日前，宫中传出消息，陛下……因太子薨逝，悲痛过度，已于三日前……龙驭上宾了！”

　　陛下驾崩了？！虽然早有预料，但消息证实，依旧如同重锤击在胸口！

　　“还有，”杨继业眼中寒光闪烁，“据报，肃王已联合内阁部分大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宣布……拥立年仅八岁的五皇子继位，由肃王……摄政监国！登基大典，就定在十日后！”

　　五皇子？肃王摄政？！他果然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而且选择了一个最容易操控的幼主！

　　“好一个肃王！好一个‘鹞鹰’！弑君杀兄，矫诏立幼，其心可诛！”顾长渊拳头紧握，骨节发白。

　　“檄文必须立刻发出！”杨继业斩钉截铁，“我们要抢在他登基大典之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打乱他的步骤！”

　　一场席卷天下的政治风暴与军事对抗，已无可避免地拉开了序幕。而顾长渊他们，正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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