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血夜突围

　　太子陵墓主墓室内，神圣的白光缓缓敛去，只余下水晶棺椁中太子安详的遗容，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檀香与净化后的清明。然而，墓道外震天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以及建筑物燃烧的爆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将短暂的宁静瞬间撕碎。

　　顾长渊强忍周身剧痛和内力枯竭带来的眩晕，踉跄冲出主墓室。刚踏入甬道，便见顾七浑身浴血，正与数名黑袍杀手战作一团，刀光如匹练，死死守住墓道入口。枭影等几名夜枭死士在更外侧结阵苦战，且战且退，地上已倒了七八具双方尸体。

　　“公子！快走！”顾七见顾长渊出来，精神一振，厉声大喝，一刀劈飞一名杀手，抢上前来接应。

　　“外面情况如何？”顾长渊与顾七背靠背，急问。

　　“枭影放了火，制造了混乱，但肃王（鹞鹰）的援兵太多！我们被包围了！必须立刻突围！”顾七语速极快，语气凝重。

　　顾长渊心沉到谷底。陵园内的守卫本就森严，加上肃王（鹞鹰）带来的核心教徒和可能调动的京营兵马，他们这二十余人，如同陷入狼群的羔羊。

　　“不能从原路返回了！暗渠出口必被封锁！”顾长渊目光锐利地扫视墓道，“找其他出路！太子陵规制，必有应急的通风或排水秘道！”

　　他凭借记忆中对皇室陵寝营造规制的了解，强提一口真气，向墓道深处冲去。顾七紧随其后，枭影等人拼死断后。

　　墓道曲折，岔路众多。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顾长渊不顾伤势，将感知提升到极致，寻找着空气中最微弱的流动迹象。终于，在一处看似死路的壁画墙壁前，他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泥土腥气的凉风！

　　“这里！”他低喝一声，运足内力，双掌猛地拍向壁画上麒麟神兽的一对眼睛！

　　“咔嚓！” 机括声响起，墙壁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斜上方延伸的狭窄通道！通道内漆黑一片，散发出陈腐的气息。

　　“进！”顾长渊毫不犹豫，率先钻入。顾七、枭影等人依次鱼贯而入。最后一名死士进入后，顾七反手一刀劈碎墙边一处石雕，碎石落下，勉强卡住了正在闭合的暗门。

　　通道内狭窄潮湿，坡度陡峭，众人手脚并用，艰难攀爬。身后传来追兵撞击暗门的轰鸣声和怒骂声，但暂时被阻隔在外。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雨声。终于到出口了！出口隐藏在一处荒废陵园外围的假山石缝中，被茂密的藤蔓遮掩。

　　顾长渊小心拨开藤蔓，向外望去。外面暴雨倾盆，电闪雷鸣，借着闪电的瞬间光亮，可见他们正处于皇城边缘的一片荒僻林地，远处陵园方向火光冲天，人声鼎沸，显然搜索范围正在扩大。

　　“不能停留！趁雨大，立刻离开皇城区域！”顾长渊当机立断。暴雨虽增加了行路难度，但也是最好的掩护。

　　一行人借着风雨声和夜幕的掩护，如同幽灵般在街巷阴影中穿行。京城已全面戒严，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兵丁手持火把，冒雨巡逻，盘查一切可疑行人。各处路口要道都设了卡哨。

　　“公子，这样躲不下去，天亮就更难了！”顾七压低声音，雨水混着血水从他脸颊滑落。

　　顾长渊心念电转，目光落在远处依稀可见的、一片低矮破旧的建筑群上。“去南城‘永济坊’！那里鱼龙混杂，巷道错综，易于藏身，我有处秘密联络点！”

　　永济坊是京城有名的贫民区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官府的管控相对薄弱。顾长渊早年办案时，曾在此发展过几名可靠的暗线。

　　众人改变方向，专挑最阴暗、最泥泞的小巷潜行。有两次险些与巡逻队撞上，全靠枭影等人精湛的潜行技巧和暴雨的掩护才化险为夷。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众人有惊无险地抵达永济坊深处一座废弃的义庄。义庄年久失修，阴森破败，平日里连乞丐都不愿靠近，此刻却成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确认四周无人跟踪后，众人迅速潜入义庄正堂，掩好门窗。堂内停放着几口薄皮棺材，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淡淡的尸臭味。劫后余生的众人瘫坐在地，剧烈喘息，清点人数，出发时的二十二人，此刻仅剩九人，且人人带伤，顾长渊和顾七伤势最重。

　　“枭影，带人警戒，轮流休息。顾七，处理伤口。”顾长渊靠坐在墙角，脸色苍白如纸，肋下伤口彻底崩裂，鲜血已浸透半边衣衫，意识阵阵模糊。

　　林婉清不在身边，顾七只能拿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咬牙为顾长渊重新包扎。药粉刺激伤口的剧痛让顾长渊闷哼一声，冷汗淋漓，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公子，陵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那白光……”顾七一边包扎，一边心有余悸地问。他们在外围都感受到了那股神圣而恐怖的气息波动。

　　顾长渊简要将墓室内太子棺椁异变、守护英灵苏醒、击溃肃王（鹞鹰）魂影的过程说了一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既感震惊，又觉解气。

　　“太子殿下英灵不灭，庇佑江山！”老常激动地低语。

　　“但如此一来，我们也彻底暴露了。”枭影冷静地分析，“肃王（鹞鹰）必定发动全城力量搜捕我们。这联络点……恐怕也不安全了。”

　　“此地不宜久留，天亮后必须转移。”顾长渊喘息着，“但我们伤势沉重，需短暂休整，并设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告知杨国公陵园变故。”

　　眼下困境重重：外有重兵围捕，内有重伤员，与西北军的联络也已中断。

　　“或许……可以尝试联系‘听风阁’。”顾长渊沉吟片刻，低声道。听风阁是京城一个极其隐秘的地下情报组织，背景成谜，但信誉极佳，只要出得起价钱，几乎能搞到任何消息，也能传递信息。顾长渊早年与其有过一次交易，知晓一处低级联络点的暗号。

　　“太冒险了！”顾七反对，“非常时期，听风阁也未必可靠。”

　　“别无他法。”顾长渊摇头，“我们必须知道外面的准确情况，尤其是……肃王（鹞鹰）接下来的动向。枭影，你身手最好，伤较轻，天亮后，易容出去一趟，按这个暗号去‘老王记棺材铺’试探一下，务必小心。”

　　“明白！”枭影重重点头。

　　计议已定，众人抓紧时间运功调息，处理伤口。顾长渊服下最后一颗固本培元的丹药，盘膝而坐，引导微薄的内力滋养受损的经脉。怀中“鹰之眼”晶石传来丝丝暖意，似乎对伤势有微弱的安抚作用。

　　天色渐亮，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义庄外传来零星的更夫梆子声和早市隐约的喧闹，预示着白日的来临，危险也更近一步。

　　枭影已易容成一个面色蜡黄、弯腰驼背的老汉，悄无声息地潜了出去。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义庄破旧的后门被有节奏地轻轻敲响——是枭影回来了！

　　众人立刻戒备。枭影闪身而入，脸色凝重，低声道：“头儿，情况不妙！全城戒严，画影图形已张贴出来，悬赏缉拿我等，赏金高达万两！九门封闭，许进不许出，官兵正挨家挨户搜查，很快会查到这片！”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小截细竹管：“这是听风阁的回信，要价……一颗东海夜明珠。” 这价钱堪称天价。

　　顾长渊毫不犹豫，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流光溢彩的珍珠——这是当年太子所赐的赏功之物。“给他！消息说什么？”

　　枭影将竹管递给顾长渊。顾长渊捏碎蜡封，倒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绢纸，上面用细如蚊足的朱砂写满了密文。他迅速译读，脸色越来越沉。

　　“肃王（鹞鹰）对外宣称，太子陵遭前朝余孽（指我等）破坏，亵渎圣陵，罪大恶极。他已奏请（胁迫）新君下旨，命京营都督府全力缉拿，格杀勿论。同时……他以‘护驾’为名，将五皇子（新君）接入肃王府‘保护’，实则软禁。朝会暂停，一应政务皆由肃王府决断！”

　　“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顾七怒道。

　　“还有，”顾长渊继续看下去，瞳孔微缩，“三日前，北狄使团已抵达京郊驿馆，带队者是北狄左贤王。肃王（鹞鹰）已下令礼部筹备‘和谈’事宜。听风阁分析，此次和谈恐有蹊跷，北狄陈兵边境的动向并未停止。”

　　“勾结外敌！他真要卖国求荣吗？”老常气得浑身发抖。

　　“此外，”顾长渊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信中提到，昨夜子时，钦天监监正、曾多次谏言陛下慎用丹药的刘大人，在府中‘暴病身亡’。这已是半月来，第五位非正常死亡的、对肃王（鹞鹰）持异议的重臣了。”

　　清洗！肃王（鹞鹰）正在用最血腥的手段清除异己，巩固权力！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内忧外患，京城已成人间炼狱。

　　“我们必须尽快出城！”顾长渊斩钉截铁，“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九门封锁，如何出去？”枭影问道。

　　顾长渊目光闪烁，脑中飞速盘算。硬闯是下下策，只能智取。他回忆着京城防务的细节，突然，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

　　“有一个地方，或许有机会……东直门外的‘漕运码头’！”顾长渊沉声道，“每日清晨，有运送蔬菜、潲水、乃至……收殓无名尸的板车出城。盘查相对松懈。我们可以……混进去！”

　　混在运尸车中出城？！众人闻言，皆是一怔，这法子……太过凶险晦气，但眼下，似乎是唯一的机会。

　　“就这么办！”顾七率先表态，“总比坐以待毙强！”

　　“需要弄到运尸的号衣和腰牌，以及……合适的‘身份’。”枭影立刻想到关键。

　　“我去弄！”一名擅长偷窃潜入的死士主动请缨。

　　“小心行事，速去速回！”顾长渊叮嘱。

　　计划已定，众人默默准备。这将是一次赌上性命的逃亡。然而，就在此时，义庄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犬吠声！紧接着是粗暴的砸门声和呵斥声！

　　“里面的人听着！官兵搜查逆党！速速开门！”

　　追兵……这么快就搜到这里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绝境，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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