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百鞋叩门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

　　不再是之前那一双绣花鞋单调而诡异的轻响，而是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如同骤雨敲打瓦片般的密集脚步声！

　　从棺材铺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无孔不入地钻进安心的耳膜！

　　她猛地抬起头，透过杂物间的门缝看向前堂，又惊恐地转向侧面那扇他们翻进来的小窗——只见窗外黑暗中，无数双死灰色的、穿着各式各样破旧布鞋、草鞋甚至赤脚的“脚”，正僵硬地、不知疲倦地来回走动着，将窗外本就微弱的光线彻底遮蔽！

　　不仅仅是窗外！

　　前堂那洞开的大门处，影影绰绰，也被无数晃动的腿脚身影堵得水泄不通！

　　整个棺材铺，仿佛被一片由无数双腿组成的、移动的墙壁彻底包围了！

　　那些“空壳”镇民……他们活过来了？！

　　不，不是活过来，他们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但他们不再静止，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驱使下，如同上了发条的玩偶，围绕着棺材铺，进行着一种单调而令人头皮发麻的……绕行！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诡异的韵律，仿佛在进行某种古老的、邪恶的仪式！

　　每一次脚步落下，都像是踩在安心的心脏上，让她呼吸困难，几欲崩溃。

　　而被她暂时用本源力量稳住的魏殳，在这密集脚步声中，眉头再次紧紧皱起，似乎即便在昏迷中，也能感受到这无处不在的恐怖压力。

　　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紧紧攥着手中那枚温热的银锁片，这是姐姐留给她的，也是她现在唯一能感到一丝温暖和联系的东西。

　　银锁片的光芒虽然柔和，却仿佛能稍微驱散一些心底的寒意。

　　她回想起姐姐最后那混乱的话语——“诅咒……无法摆脱！穿上鞋……躺进棺材……”

　　鞋……棺材……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双停滞在半空的红绣花鞋上，以及前堂那口依旧敞开的、内部铺着大红锦缎的喜棺。

　　难道……这些镇民诡异的绕行，也和这“诅咒”有关？他们是在……等待？等待她穿上那双鞋，躺进那口棺材？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件原本软塌塌掉落在地的大红嫁衣，仿佛被外面那密集的脚步声注入了某种能量，竟然无风自动，缓缓地……从地面上漂浮了起来！

　　它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穿着，悬浮在半空，衣袂飘飘，却散发着比之前更加浓烈的怨毒与死寂气息。

　　它没有再次凝聚成姐姐的模样，而是就那样空荡荡地悬浮着，然后……缓缓地，朝着那双红绣花鞋飘去！

　　它要重新穿上那双鞋！

　　安心心中警铃大作！

　　绝不能让它们再次结合！虽然不知道结合后会发生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对是灾难性的！

　　她下意识地举起手中那柄青铜短剑，剑尖指向那漂浮的嫁衣，试图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

　　然而，这一次，那嫁衣似乎对外界的干扰有了抗性。

　　安心的力量波动触及到它，只是让它微微停滞了一瞬，便继续坚定不移地飘向绣花鞋！

　　眼看那空荡荡的嫁衣下摆就要触碰到鞋面——

　　安心脑中灵光一闪！鞋！关键可能在鞋上！

　　她猛地将目光从嫁衣上移开，死死盯住了那双悬浮的、无比刺目的红绣花鞋！

　　她不再试图攻击嫁衣，而是集中全部的精神，回忆着之前触碰陶罐、对抗尸傀王时，那种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和力量感。

　　银锁片在她掌心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她将自己刚刚复苏的、关于姐姐的记忆，关于被推入河水逃生的愧疚与悲伤，关于对魏殳昏迷不醒的担忧，关于对这无尽诡异的愤怒……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意念，都凝聚在一起，化作一股无形的冲击，不是攻向嫁衣，而是……狠狠地撞向那双红绣花鞋！

　　“滚开！”

　　她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我不穿！我绝不会穿上它！”

　　嗡——！！！

　　一股无形的波纹以安心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双原本坚定不移飘向嫁衣的红绣花鞋，猛地剧烈一震！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击中，鞋身上那刺目的红色光泽瞬间黯淡了几分，甚至向后偏移了少许！

　　有效！

　　安心心中一喜，但随即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体内的力量几乎被这一下抽空。

　　这种直接针对概念或者说诅咒载体的攻击，消耗远比单纯的物理或能量攻击要大得多！

　　而那漂浮的嫁衣，因为绣花鞋的偏移，也再次停滞下来，空荡荡的袖口处，仿佛有无形的怒火在凝聚。

　　棺材铺外，那密集的绕行脚步声，似乎也因为绣花鞋受挫而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那令人窒息的整齐划一，而且……节奏似乎加快了一些！

　　啪嗒声变得更加急促，仿佛在施加压力！

　　同时，安心惊恐地发现，前堂大门处，那些晃动腿脚的缝隙中，开始有一些空壳镇民，试图将他们的手……或者说，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伸进来！

　　那是一些……破旧的、沾满泥污的……鞋子！

　　男人的布鞋，女人的绣花鞋，小孩的虎头鞋……各式各样，但无一例外，都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和怨念！

　　它们被那些空壳如同贡品般，颤巍巍地、却又执着地，朝着铺子内部递来！

　　仿佛在说：“你不穿那一双……这里还有无数双……总有一双……适合你……”

　　这一幕太过诡异，太过亵渎！安心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随着这些贡鞋的出现，她手中银锁片的光芒，似乎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制，变得不再那么稳定。

　　就连地上那柄青铜短剑剑格处的温润光泽，也微微波动起来。

　　这铺天盖地的、源自普通民众的、被扭曲的祈愿或者说诅咒，形成了一种更加庞大、更加难以抗拒的邪恶力场！

　　漂浮的嫁衣再次开始向绣花鞋移动，速度比之前更快！

　　门外递进来的贡鞋越来越多，几乎要堆满门槛！

　　魏殳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而痛苦，额头上渗出冷汗。

　　安心感到一股巨大的、令人绝望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她的骨骼都在发出呻吟，灵魂仿佛要被这无数的鞋和脚步碾碎！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诡异吞没的刹那——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前堂角落里，那些魏殳平日里扎的、此刻却安静得出奇的……纸人童男童女。

　　它们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笑容，墨黑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她。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鞋……诅咒……载体……

　　这些空壳镇民，是不是也像这些纸人一样，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的载体？

　　他们的本质，或许并非邪恶，只是被利用了？

　　而那诅咒的核心，那双红绣花鞋，它真正要的，是一个新娘，一个符合某种条件的载体……

　　如果……如果有一个“替代品”呢？

　　一个同样被强大怨念或者执念附着，能够吸引诅咒注意力的替代品？

　　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那件漂浮的、空荡荡的……大红嫁衣上！

　　姐姐的嫁衣！

　　本身就蕴含着姐姐滔天的怨念和与这诅咒最直接的联系！

　　一个近乎同归于尽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试图抵抗那无处不在的压力，反而放松了身体，将全部的精神，再次沉入灵魂深处，沉入与那银锁片、与青铜短剑中属于自己本源的连接。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那漂浮嫁衣都为之停滞的动作——

　　她朝着那件空荡荡的嫁衣，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悲伤、决绝和一丝诡异挑衅的……笑容。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一股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意念，传递了出去，目标直指那件嫁衣，以及它背后可能存在的“意识”：

　　“你不是……想要新娘吗？”

　　“你看……我姐姐的嫁衣……就在这里……”

　　“它……不是比我……更合适吗？”

　　“它承载的怨……它经历的痛苦……它才是……最完美的新娘啊！！”

　　这意念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那件漂浮的嫁衣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空荡荡的袖口疯狂舞动，仿佛被安心的言语彻底激怒，又像是被某种更深层的、属于它自身的疯狂执念所吞噬！

　　它不再试图去穿那双绣花鞋，而是猛地调转方向，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怨毒气息，如同红色的幽灵，朝着安心……不，是朝着安心前方、那口敞开的血红喜棺……扑了过去！

　　它竟然……自己要……躺进那口棺材？！

　　就在嫁衣扑入喜棺的刹那！

　　轰——！！！

　　一股比之前红衣新娘出现时更加庞大、更加纯粹的黑暗怨气，如同井喷般从喜棺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棺材铺！

　　门外那密密麻麻的绕行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些试图递进来的“贡鞋”，如同失去了力量支撑，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所有的诡异声响，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口吞噬了嫁衣的喜棺……吸引了过去。

　　棺材铺内，陷入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极度压抑的死寂。

　　只有那口喜棺，在浓郁如墨的黑暗中，静静地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棺盖，开始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试图将其……重新盖上。

　　安心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看着那口仿佛活过来的喜棺，心中没有一丝轻松，只有更加深沉的不安。

　　她好像……放出了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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