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旧名新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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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

  黎明的天光带着水洗后的清冷,透过茅屋的破洞和残窗,吝啬地洒落进来,照亮了满屋狼藉。

  空气里混杂着雨水、泥土、血腥、蜡油以及邪气溃散后的淡淡腥臭,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管家和家丁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脸上依旧残留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他们看着魏殳怀中那个昏迷不醒、浑身湿透的女子,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好奇,却不敢多问一句。

  “管家,”

  魏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去看看孙寡妇和小荷。”

  管家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招呼家丁上前查看。

  孙寡妇只是昏迷,呼吸尚算平稳。

  小荷的情况则有些麻烦,虽然邪灵已退,但被强行抽取生魂又骤然中断,导致元气大伤,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需要立刻救治。

  魏殳看了一眼小荷,眉头微蹙。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瓷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苦药味的黑色丹丸,递给管家:“化水,给她喂下,护住心脉。速去请郎中。”

  管家连忙接过,如同捧着救命稻草,吩咐一个家丁立刻去办。

  魏殳不再理会他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怀中这个失而复得,却又形同陌路的女子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指尖触及她冰凉的肌肤,心头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

  他抱着她,走到屋内相对干燥些的角落,脱下自己那件同样被雨水打湿、却尚存一丝体温的外衫,仔细地垫在地上,然后将她轻轻放下。

  她的眉头在昏迷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痛苦或迷茫。

  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她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更显得脆弱不堪。

  魏殳伸出手,想替她将头发理顺,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微微一顿,最终只是悬停在空中,然后缓缓收回。

  他沉默地坐在她身旁,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笼罩着她。无数的疑问在他心中翻腾。

  她为何能归来?

  那日祠堂光雨,他亲眼所见,魂飞魄散,绝无虚假。

  是某种他不知道的秘术?

  还是……与那银锁片、青铜短剑的平衡有关?抑或,与她自身那神秘的魂魄本源有关?

  她方才施展的力量,纯净而强大,远胜从前,分明是记忆与力量尚未完全复苏的状态下,凭借本能发出的惊天一击。

  这力量从何而来?她消失的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为何,又一次,忘了一切?

  难道每一次动用本源之力,或者遭遇重创,都会导致记忆的缺失?

  这是一种保护机制,还是……某种更深的诅咒?

  魏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那里空无一物。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心口位置,那枚贴身戴着的、属于她的银锁片,正安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冰凉。

  她没有带走它。或者说,归来的她,身上没有任何过去的印记。

  就在这时,地上的安心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依旧是那双清澈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初醒的茫然与虚弱。

  她先是有些困惑地看着头顶破损的茅草屋顶,然后视线缓缓移动,落在了坐在她身旁的魏殳身上。

  四目相对。

  魏殳的心,不由自主地收紧。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昨夜出手时的锐利与决然,也没有了昏迷前那空茫的恐惧,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小兽般的警惕与打量。

  她看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你……”

  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几乎听不清,“是……谁?”

  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三个字清晰地传入耳中时,魏殳还是感到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他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到了那个河水腥冷的傍晚,他第一次将浑身湿透、失去记忆的她捡回铺子的时候。

  只是,彼时他心中多是审视与探究,而此刻,却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厘清的、沉重而复杂的情感。

  “……这里……是哪里?”

  她见他不答,又虚弱地问了一句,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乏力而重新跌坐回去,脸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魏殳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助她靠坐在墙边。

  他的动作很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却又小心地避开了可能的触碰。

  “别怕。”

  他开口,声音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低沉沙哑几分,“你晕倒了,这里暂时安全。”

  她靠坐在那里,微微喘息着,依旧用那双警惕而陌生的眼睛看着他,显然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多少。

  魏殳迎着她的目光,心中百转千回。最终,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波澜,都被他强行压回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

  他看着她,用一种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缓缓地,如同陈述一个既成的事实,开口说道:

  “你叫安心。”

  “我叫魏殳。”

  “这里,是棺材铺。”

  安心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消化这几个简单的词语。

  她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迷茫,但听到棺材铺三个字时,还是不易察觉地瑟缩了一下。

  “棺材……铺?”

  她喃喃重复,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畏惧。

  “嗯。”

  魏殳应了一声,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清水,递到她面前。

  安心看着他手中的碗,又看了看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

  屋外,传来郎中赶到的声音和管家低声的交代。

  屋内,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微妙而凝滞的气氛。

  魏殳背对着她,目光投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将她再次带回棺材铺,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那里有他布下的阵法,相对安全,也能隔绝外界的窥探。

  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她最初醒来的地方,或许……能刺激她想起什么?

  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希望她想起,还是……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她化作光雨消散的那一幕,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闷痛。

  如今她归来,却形同白纸。

  这究竟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另一场更加残酷考验的开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既然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无论她记得与否,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他都不可能再放手。

  无论如何,他都会护她周全。

  直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或者,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他转过身,看向那个捧着空碗、依旧用陌生而警惕的目光打量四周的女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温柔与决绝。

  “休息一下,”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依旧平淡,“然后,我们回家。”

  安心抬起头,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他沉默而挺拔的身影。

  家?

  对她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词语,和一个……更加陌生的,叫做魏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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