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金瞳余威

　　死寂重新笼罩棺材铺，但这一次，与之前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滞。

　　仿佛暴风雨过后，天空依旧阴沉，却暂时止住了倾泻。

　　门外的脚步声确实停下了，不再徘徊，也不再撞击。

　　但那沉重的、粘滞的存在感并未远离，它就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堵在门口，沉默地散发着余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被冒犯后的阴郁怒火，其中似乎还混杂着一缕极淡的忌惮。

　　安心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迟缓而沉重地跳动着。

　　刚才那瞬间的感觉太过诡异和震撼——双眼的灼痛，脑海中仿佛要炸开的低语，以及最后……那从灵魂深处涌出、让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威严，以及瞳孔中一闪而逝的……金色？

　　是幻觉吗？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魏殳那口血雾的刺激？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眼皮。

　　皮肤温热，并无异样。视野也恢复了正常，只有疲惫带来的酸涩。

　　“魏……殳？”

　　她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扭头看向草铺的方向。

　　魏殳的状况看起来比她更糟。

　　他靠在墙上，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唇边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刚才那一声贯注全部力量的断喝和那口本命精血，显然彻底耗尽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元气。

　　但他还活着。

　　安心挣扎着爬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鼻息。

　　感受到那细微却持续的气流，她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一点。

　　她不敢大声呼唤，只能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魏殳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

　　他的眼神涣散，焦距半天才对准安心，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以及一丝深藏的、挥之不去的惊悸。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点气音，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还撑得住，随即又无力地闭上了眼，全力对抗着体内的空虚和伤势。

　　他需要休息，需要药物，需要安全的环境。

　　可现在，门外那东西虎视眈眈，铺内物资匮乏，危机四伏。

　　安心看着他虚弱至此的模样，再想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对抗，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责任感交织涌上心头。

　　是她，是她体内那诡异的力量引来了更可怕的东西，也是魏殳，为了保护她，才落得如此境地。

　　她不能倒下。

　　深吸一口气，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先是检查了一下魏殳腰腹间的伤口，还好，包扎没有松动，也没有新的污血渗出。她将滑落的薄被重新为他盖好。

　　然后，她站起身，目光重新投向那扇饱经摧残的门。

　　门板上的裂痕触目惊心，那枚红色“闭”字符早已化为灰烬脱落。

　　门外一片死寂，但她知道，那东西没走。

　　它忌惮什么？是魏殳最后那口血？还是……她眼中那短暂出现的金芒？

　　安心走到门边，没有再贴上去窥视，只是隔着几步远的距离，静静感受着。

　　那股冰冷的、带着土腥与腐朽的恶意依旧存在，如同盘踞在巢穴外的毒蛇，但它确实没有了之前那种迫不及待要破门而入的狂暴。

　　是因为天快亮了？还是因为……它也在评估？评估她这个突然爆发出让它感到不安气息的“同类”？

　　同类……这个词再次让她心底发寒。

　　她握紧拳头，指尖掐入掌心，用疼痛驱散那令人不适的联想。

　　她不是它的同类。魏殳说过，她是人。

　　她必须相信这一点。

　　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流逝。窗纸外的天色，由浓墨般的漆黑，逐渐透出一种沉郁的藏蓝色。

　　黎明，似乎真的快要来了。

　　就在安心精神稍有松懈的刹那——

　　“咚。”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石子落地的声音，从门缝底下滚了进来。

　　安心悚然一惊，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暗红色泥土粗糙捏成的人偶，只有拇指大小，形态扭曲，没有五官，却散发着与门外那东西同源的、令人作呕的冰冷气息。

　　人偶滚到安心脚边，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股强烈至极的、充满蛊惑和扭曲的意念，如同无形的尖刺，再次试图钻入她的脑海，比之前的低语更加集中，更加恶毒：

　　“……印记……已标……”

　　“……待汝……沉沦……归来……”

　　“……或……他死……”

　　意念中夹杂着一段混乱破碎的画面：魏殳躺在血泊中，身体被暗红色的、如同根须般的东西缠绕、吞噬……

　　这画面是如此真实，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让安心瞬间脸色煞白，几乎要呕吐出来。

　　它是在威胁！用魏殳的性命威胁她！

　　那泥偶就是一个标记，一个诅咒的信标！

　　安心猛地抬脚，想将那恶心的泥偶踩碎！

　　“别动它！”

　　魏殳不知何时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弱却急迫。

　　他看向那泥偶，眼神凝重到了极点。“秽土……标记……触碰……即被……追踪更深……”

　　他喘了口气，艰难地补充：“……阳光……或许……可弱化……”

　　安心硬生生止住了动作，脚悬在半空，看着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泥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能碰，只能等阳光？

　　可阳光真的能对付这种东西吗？

　　门外，那沉重的脚步声，终于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开始缓缓后退，逐渐远离，最终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它走了？暂时离开了？

　　但安心知道，它留下了更阴毒的东西。那个泥偶，如同一个定时炸弹，就放在他们的脚边。

　　而它对魏殳的威胁，也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棺材铺内，只剩下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魏殳看着安心苍白而坚定的侧脸，又看了看门缝下那个诡异的泥偶，最终，目光落在她那双已经恢复正常、却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睛上。

　　她的力量正在苏醒，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和更深的谜团。

　　而门外的诡异，似乎只是更大阴影探出的第一只触手。

　　天，快亮了。但投射在心的阴影，却愈发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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