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血海冥妆

　　污血如活物，粘稠沸腾，带着腐蚀一切的恶毒，漫过残破的地砖，朝着安心立足之处汹涌扑来。

　　腥臭扑面，几乎令人窒息。

　　四周，无数红衣新娘沉默矗立，红盖头无风微动，道道冰冷死寂的视线织成一张无形巨网，将她牢牢锁定在这方绝地。

　　退无可退，亦无需再退。

　　安心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向前踏出一步！

　　手中剪刀嗡鸣，不再是单一的光或暗，而是那混沌的、蕴含着轮转归墟之意的灰蒙色光华再次于刃口流淌！

　　她将剪刀猛地插入身前地面！

　　“定！”

　　灰蒙光华以剪刀为中心，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一圈凝实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光华所及，那汹涌而来的污血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黑烟滚滚，却终究被硬生生阻挡在光华界限之外，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然而，污血仿佛无穷无尽，不断从井中涌出，前赴后继地冲击着灰蒙光华的壁垒。光壁剧烈震颤，明灭不定，显然支撑得极为艰难。安心能感觉到自身力量在飞速消耗。

　　不能僵持！

　　她猛地拔出剪刀，身形如一道离弦之箭，竟沿着那灰蒙光华撑起的狭小安全区域，主动冲向污血的源头——那口不断喷涌着邪恶的水井！

　　四周沉默的红衣新娘动了！

　　如同被同时牵动了丝线的木偶，它们僵硬地抬起手臂，无数苍白、涂着蔻丹的手爪，穿透猩红的袖口，带着凌厉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抓向安心！

　　速度快得只留下道道红色残影！

　　安心身形在狭小空间内急速闪转，手中剪刀挥舞成一片灰蒙色的光轮！

　　“嗤啦！嗤啦！”

　　手爪与光轮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不断有红衣新娘的手臂被绞碎，化作腥臭的黑红色雾气消散，但它们毫无痛觉，前赴后继，攻势如同永不停歇的血色潮汐！

　　更多的污血从井中涌出，甚至开始沿着墙壁、屋顶倒流，如同瀑布般从上方倾泻而下，试图将她彻底淹没在这片血海之中！

　　安心压力倍增！

　　她不仅要抵挡四面八方的手爪攻击，还要分心维持脚下那不断被污血侵蚀的灰蒙光华，更要时刻警惕来自头顶的污血瀑布！

　　她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在血海边缘挣扎，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都险象环生！

　　一缕发丝被掠过的利爪切断，肩头的衣衫被倒灌的污血腐蚀出破洞，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接近那口井！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再一味格挡闪避，而是将大部分力量集中于剪刀之上，对着前方阻路的红衣新娘最密集处，狠狠斩出一记！

　　“轮转！湮灭！”

　　一道凝练的灰蒙色月牙形刃芒脱刃而出，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

　　挡在前方的七八个红衣新娘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刃芒中如同纸糊般被彻底撕裂、湮灭，清出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安心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形如同鬼魅，沿着通道疾冲，瞬间来到了那口不断喷涌污血的水井边缘！

　　井口之下，并非深邃的黑暗，而是一片粘稠翻滚、如同熔岩般的暗红！

　　那暗红之中，无数痛苦挣扎的魂影沉浮起落，发出无声的哀嚎。

　　而在暗红的最深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红衣残魂与污血凝聚而成的女性轮廓，正缓缓坐起！

　　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一团不断蠕动、变幻的暗红光芒，隐约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它“穿”着一件极其庞大、流淌着污血的猩红嫁衣，嫁衣上似乎绣满了扭曲的人脸与符文。

　　一股远比无面新娘、远比河姥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接近冥河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充斥了整个祠庙空间！

　　它就是这一切的源头！邪祠的主人！红衣娘娘的本体！

　　它那模糊的面部转向安心，两点如同深渊漩涡般的暗红光芒骤然亮起，锁定了她！

　　一个冰冷、宏大、仿佛由无数怨魂齐声嘶吼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轰入安心的脑海：

　　“亵渎冥婚……毁我嫁衣（指无面新娘）……扰我清净……”

　　“汝……当为吾……新的……嫁裳！”

　　随着这意念落下，井中那暗红的血水沸腾得更加剧烈！

　　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灵魂与本源的吸力，猛地从井中传来，死死攫住了安心！

　　同时，四周所有的红衣新娘同时停止了攻击，它们齐齐朝着水井的方向，缓缓跪拜下去，如同在迎接它们主人的降临，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

　　安心感到自己的魂魄仿佛要被硬生生从躯壳中扯出，投向那井中暗红的怀抱！

　　她体表的灰蒙光华在这恐怖的吸力下剧烈闪烁，几乎要崩溃！

　　她死死握住剪刀，将全部意志与力量灌注其中，抵抗着那恐怖的拉扯！

　　魏殳那丝残魂的波动也变得异常激烈，传递出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与她一同对抗！

　　“想要我的魂魄……做你的嫁衣？”

　　安心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神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她迎着那井中存在的恐怖威压，嘶声喊道，“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来穿！”

　　她不再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借着这股力量，将全身的力量、意志、乃至那缕幽暗的威严，以及魏殳残魂的所有，全部凝聚于剪刀之上！

　　剪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灰蒙色不再平和，而是充满了毁灭与终结的暴烈！

　　刃口处，甚至隐隐浮现出魏殳那决绝而模糊的面容虚影！

　　“魏殳……助我！”

　　她发出一声呐喊，不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斩断这一切的根源！

　　她双手握住剪刀，用尽平生力气，对着那井中缓缓升起的、庞大的暗红女性轮廓，对着那散发着冥河本源气息的核心，狠狠刺下！

　　这一刺，蕴含了她的一切！

　　记忆的空白，力量的觉醒，魏殳的牺牲，无面新娘的悲怨，河姥的污秽，镇河镜的清正……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这决绝的一击之中！

　　“轰隆——！！！！！”

　　仿佛天崩地裂！整个祠庙剧烈摇晃，砖石簌簌落下！

　　井中那暗红的血水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瞬间剧烈沸腾、蒸发！

　　那庞大的女性轮廓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痛苦与暴怒的咆哮！

　　无数跪拜的红衣新娘如同被抽走了力量，瞬间干瘪、化作飞灰！

　　安心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冥河死寂与无尽怨毒的反噬力量，如同海啸般顺着剪刀倒卷而回！

　　她眼前一黑，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那不知何时已然关闭的祠门之上！

　　“哐当！”

　　祠门被她撞得剧烈震动，却并未开启。

　　她瘫软在地，意识模糊，只看到那井中的暗红轮廓在咆哮中变得极其不稳定，似乎受到了重创，但并未彻底湮灭。

　　而她自己，已是油尽灯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剪刀掉落在她手边，光芒彻底黯淡，魏殳那丝残魂的波动也变得微不可察。

　　失败了……吗？

　　那井中的存在，似乎正在重新凝聚力量，更加暴怒，更加疯狂……

　　就在安心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刹那，她怀中那面一直沉寂的镇河镜，突然自行飞起！

　　镜面不再散发清辉，而是变得如同井中那般暗红！

　　但这份暗红，却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的冥河气息！

　　镜子悬浮在安心与那井中存在之间，暗红的镜面如同水面般荡漾，一个冰冷、威严、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女子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清晰的不耐与……主权宣告：

　　“闹够了吗……”

　　“此身……此魂……此契……”

　　“皆为……吾之……所有。”

　　“尔……逾界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暗红的镜面猛地对准了那井中再度凝聚的庞大轮廓！

　　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冻结时空、湮灭存在的暗红光束，从镜面中暴射而出，无声无息，却带着绝对的毁灭意志，瞬间贯穿了那庞大的暗红女性轮廓！

　　那轮廓的咆哮戛然而止。

　　它那庞大的身躯，如同风干的沙堡般，从被光束贯穿处开始，寸寸瓦解、崩散，化作最精纯的冥河死气，被那暗红的镜面如同长鲸吸水般，尽数吞噬！

　　不过眨眼之间，那恐怖的存在，便彻底烟消云散。

　　井中的暗红血水也随之平息、干涸，露出了井底普通的淤泥。

　　祠庙内所有的异象瞬间消失，恢复了破败死寂的原貌。

　　唯有那面悬浮在半空、镜面依旧暗红的镇河镜，以及瘫倒在地、意识模糊的安心，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镜子缓缓落下，重新变得古朴，镜面的暗红迅速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清冷质感，掉落在安心手边。

　　祠堂内，只剩下安心微弱到极致的呼吸声。

　　邪祠之主……被镜子……吞噬了？

　　那镜中的声音……到底是谁？

　　安心来不及思考，沉重的黑暗便彻底淹没了她的意识。

　　最终的胜负，以一种她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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