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锁魂之局·苍岩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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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无尘从石堆里爬出来时,我听见他喉间溢出的喘息像破风箱。

  月光劈在他脸上,血珠子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把他道袍前襟那团黑红的污渍又晕染开一圈。

  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石缝,指节发白得近乎透明,指甲盖里全是碎石渣——这副模样让我想起被踩断脊椎还在挣扎的野狗。

  陈丰!白芷突然攥住我手腕。

  她掌心全是冷汗,指尖在发抖。

  我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就见夜无尘突然直起腰,染血的手猛地掐了个法诀。

  他的瞳孔在月光下缩成针尖,嘴角咧开的弧度比刚才更疯:就算毁了这灵脉,我也要——

  地底下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我后颈的汗毛地竖起来。

  老皮不知何时从我怀里钻出来,小爪子死死扒住我衣领,鼠须剧烈颤动:跑!

  地脉要炸了!可没等我拉着白芷后退,那道从锁魂柱废墟里冒出来的幽绿雾气突然变了颜色。

  青灰色的雾气像被抽了魂,瞬间凝成漩涡,中心处涌出股让我膝盖发软的气息——那是比野山百年老树更厚重的沧桑,比雷虎怒嚎更震耳的威严。

  夜无尘的法诀刚掐到一半就僵住了。

  他望着自己指尖正在消散的灵力,脸上的疯狂褪去大半,换来的是彻骨的惊恐:不可能......这是......

  当真是不到死期不肯回头。

  声音像古寺里落了千年灰的铜钟,从雾气深处滚出来。

  我下意识眯起眼,就见雾气漩涡里浮起道虚影。

  那身影穿着褪色的青麻道袍,腰间系着根草绳,发间别着半截竹簪,面容被雾气笼着看不真切,可他往那儿一站,连月光都好像矮了三分。

  夜无尘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断柱上:你、你是......苍岩子?!

  虚影抬手,雾气自动退开半尺。

  他的眉眼这才清晰起来——眼角有道极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刻出来的沟壑,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像是两潭淬了星子的泉水。

  他扫了夜无尘一眼,目光又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又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孩子。

  你不过是个死人!夜无尘突然暴喝。

  他抹去脸上的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你困死在野山古阵里,连肉身都化了灰!

  现在不过是残魂罢了,凭什么......

  凭你抽的是我的灵脉。苍岩子的声音依旧轻,却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

  他抬手虚按,夜无尘突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我看见他的灵力正从指尖往外冒,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一缕缕往苍岩子袖口里钻。三百年前我封了这脉灵泉,为的是等个能守住本心的人。

  你倒好,拿活人血祭当钥匙,拿地脉死气当燃料。

  夜无尘的脸色白得像张纸。

  他的道袍无风自动,可那股疯狂却半点没减:我要力量有错吗?

  当年我全家被仇人屠尽时,谁来问我本心?

  谁来......

  所以你就把别人的命当草芥?苍岩子打断他。

  他转向我,眼神里多了丝我读不懂的哀伤:孩子,你可知地仙路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引气入体,不是洗髓伐脉,是每一步都要拿最珍贵的东西换。

  我喉咙发紧。

  老皮在我肩头簌簌发抖,惊云不知何时凑过来,温热的虎头蹭了蹭我手背。

  苍岩子抬手,指尖跳出点幽蓝的光:你现在觉得,杀了他就能解恨。

  等你到了洞见真形那一步,就会明白——力量越大,要舍弃的就越多。

  那点光没入我眉心的瞬间,我眼前炸开幅画面。

  无数穿着古衣的修士跪在巨大的祭坛前,他们的眼泪、笑声、对亲人的记忆,全被抽成银线,缠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

  鼎里的灵气翻涌如沸,可那些修士的眼睛却越来越空,最后变成只会磕头的木偶。

  画面最深处,有个穿青麻道袍的身影背对着我,他的声音混着鼎鸣传来:他们以为舍弃情感能换长生,却不知没了人心,连鬼都不如。

  我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

  苍岩子的身影正在变淡,像片被风吹散的云:当你走到尽头,记得问问自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你还剩下什么。

  等等!我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

  可没等我喊出口,整片血枫林突然剧烈震动。

  断柱废墟里冒出无数青灰色光链,缠上夜无尘的脚踝、手腕、脖颈。

  他的惨叫声像被揉皱的纸,越来越模糊:不!

  我还没......

  光链猛地收紧。

  夜无尘的身形像被捏碎的瓷娃娃,地散成一团血雾。

  风卷着血珠掠过我脸侧,有一滴溅在老皮灰色的毛上,红得刺眼。

  陈丰?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攥着我的手在抖,你......你没事吧?

  我低头看她。

  她脸上沾着石渣,睫毛上还挂着泪,可眼睛却亮得像星子——和我妹妹被砍倒前,眼里最后那点光一模一样。

  老皮用尾巴扫掉我脸上的血,惊云则把脑袋搁在我腿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我没事。我摸了摸惊云的耳朵,又替白芷擦掉脸上的灰。

  远处传来野山风的呼啸,混着若有若无的鼠鸣——是老皮的同类在报平安。

  我望着夜无尘消失的方向,轻声说:这条路,我会走下去。

  但......

  我顿了顿,低头看向自己沾血的袖口。

  那里有块淡蓝色的布片,是妹妹出事那天,硬要系在我手腕上的蝴蝶结。

  但我不会变成他们那样。

  血枫林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

  断柱废墟里冒出几缕青雾,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老皮突然竖起耳朵,顺着风的方向嗅了嗅,用鼠语轻声说:东边的林子在响。

  我抬头望向野山深处。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只漏下些碎银似的光,把远处的树影拉得老长。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看见林子里闪过道白影——像狐狸,又像......

  我弯腰抱起老皮,冲白芷笑了笑,先回临时营地。

  白芷点点头,把惊云的项圈系紧。

  我们踩着满地碎石往林外走时,我听见背后传来一声。

  回头看时,断柱废墟里的青石板突然裂开条缝,有缕微光从缝里钻出来,像谁在地下点了盏灯。

  老皮在我怀里动了动:那是......

  不知道。我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总会知道的。

  风又起了。

  这次它卷着野山的草木香扑过来,把我袖口的蓝布结吹得轻轻晃动。

  我望着那点蓝色,加快了脚步。

  血枫林的夜,终于要过去了。可野山深处的光,才刚刚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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