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梦境窥秘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璟王府的听雪轩内，烛火早已熄灭，只余一缕清冷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晏华裳沉静的睡颜上。

　　她眉心微蹙，呼吸绵长，已然沉入一场由她主动牵引的、深不见底的梦境。

　　这不是寻常的安眠，而是她以自身精血为引，辅以沈玦枕边那枚温养魂识的暖玉，主动施展的“入梦窥真”之术。

　　科举案迷雾重重，仅凭现有的线索如同管中窥豹，她需要更直接的“眼睛”。

　　意识不断下坠，穿过层层叠叠的光影迷雾。耳边先是响起嘈杂的人声，是放榜之日学子们的欢呼与哭嚎，紧接着，景象陡然一变——

　　她“站”在了一座森严肃穆的建筑前。匾额上，“礼部贡院”四个鎏金大字在梦中依旧清晰。场景飞速切换，她如同一个无形的幽灵，穿梭于重重回廊，最终停在了一处名为“墨韵斋”的库房前。

　　这里是存放已批阅试卷，尚未最终核定名次之地。

　　梦境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

　　她看到夜色深沉，一个穿着四品孔雀补子官服的中年官员，借着手中气死风灯微弱的光亮，鬼鬼祟祟地潜入了墨韵斋。

　　是副主考周明！晏华裳心中一凛。

　　周明动作熟练，显然并非初次。

　　他快速翻阅着摞放整齐的试卷，很快抽出了其中几份，又从袖中取出另外几份形制一般无二的卷子，迅速调换。完成这一切后，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保无人察觉，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腰间一枚玉佩因动作幅度稍大，从官袍下摆滑出，清晰地映入晏华裳的“眼帘”。

　　那玉佩质地温润，雕工精湛，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鹰喙尖锐，眼神锐利，带着一股不祥的戾气。这鹰纹样式独特，绝非寻常饰物。

　　然而，异变陡生！

　　梦中的周明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回头，视线竟直直穿透了虚无，精准地“锁定”了晏华裳意识所在的方向！

　　他的双眼，不再是常人的瞳仁，而是一片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一丝眼白。

　　他嘴角缓缓咧开，形成一个极其诡异惊悚的笑容，无声地对着晏华裳的方向，仿佛在说：

　　“找到你了……”

　　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浓重腐朽与死寂气息的力量顺着梦境的联系猛地向晏华裳扑来！

　　“唔！”

　　听雪轩内，榻上的晏华裳猛地弹坐而起，额间沁出细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那股源自梦境的阴寒之力似乎残留了一缕在她识海，激得她神魂一阵刺痛，胃里翻江倒海。

　　“小姐！”守夜的侍女琉璃闻声立刻掌灯进来，见她脸色苍白，急忙递上温水，“又做噩梦了？”

　　晏华裳接过杯盏，指尖冰凉微颤，抿了一口温水才勉强压下不适。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后的沙哑：“不是噩梦，是‘看到’了些东西。”

　　她示意琉璃靠近，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却清晰：“立刻让惊鸿去查两个人。其一，副主考周明，重点查他近半年的财物往来、人际接触，特别是他与哪位皇子、哪位阁老门下有过密交集。其二，查一枚玉佩，鹰纹，雄鹰展翅，喙部尖锐，务必查出这玉佩的来历、归属，或者……它可能代表什么组织。”

　　琉璃神色一凛，深知能让小姐如此郑重其事，此事定然非同小可。“是，奴婢这就去传讯。”

　　“等等，”晏华裳叫住她，补充道，“告诉惊鸿，查探时务必万分小心，对方……可能并非纯粹的凡人，或有邪祟手段。一旦察觉不对，立刻撤回，保全自身为上。”

　　“邪祟？”琉璃瞳孔微缩。

　　“嗯。”晏华裳抚着依旧隐隐作痛的额角，眸色沉凝如夜，“我可能……打草惊蛇了。”她回想起周明那双漆黑的眼睛和诡异的笑容，心底寒意蔓延。

　　这科举案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背后恐怕牵扯着更黑暗的东西。

　　---

　　与此同时，坤宁宫偏殿。

　　风临月并未安寝，而是站在窗前，望着宫墙之上那轮清冷的月亮。

　　白日里，萧景玄因科举案发雷霆之怒，罢黜了数名涉事官员，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浮出水面的小卒，真正的大鱼还隐藏在浑水之下。

　　“青鸾。”她轻声唤道。

　　女官青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躬身听命。

　　“陆擎苍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娘娘，陆将军递来消息，他暗中排查了此次中举的部分寒门学子背景，发现其中有几人，虽家世清白，但考前曾频繁出入城西几家看似普通的书画铺子或茶楼，而这些地方……背后似乎有齐王府门下清客的影子。”

　　齐王，皇帝的庶出兄长，一向以闲散富贵自居，竟也插手科举？

　　风临月眼神锐利起来。这潭水果然够浑。

　　她沉吟片刻，道：“让我们的人，想办法拿到那几家铺子近三个月的出入记录，特别是与那些中举学子时间能对上的。不必打草惊蛇，只需确认关联。”

　　“是。”

　　“另外，”风临月转身，烛光映照着她冷静的侧脸，“明日陛下若再问及此事，你便‘无意中’提及，礼部往年存档中，或有类似舞弊手法的旧例可循，建议陛下可密调存档，比对笔迹、关节暗号。记住，是‘无意’提及，点到即止。”

　　她不会直接给出答案，那会引来猜忌。她只需在关键时刻，递上一把合适的钥匙，引导萧景玄自己去打开那扇门。

　　这便是她立足宫廷的智慧，也是她展现价值的方式。

　　青鸾心领神会：“奴婢明白。”

　　风临月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素笺上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封入一枚普通信函。“想办法将此信送到新任吏部侍郎顾晏书顾大人府上，不必经他人之手。”

　　顾晏书，清流新锐，天子近臣，更重要的是，他刚直不阿，且对科举取士的公正性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由他来推动深入调查，再合适不过。这步棋，她埋得悄无声息。

　　---

　　翌日，养心殿。

　　萧景玄看着手中暗卫呈上的密报，眉头紧锁。密报中提及了城西几家铺子与中举学子的关联，也提到了齐王府若有若无的影子。

　　“皇上，”新任吏部侍郎顾晏书奉召前来，行礼后便直言不讳，“臣连夜调阅了礼部部分存档，发现此次中举试卷中，有几份的行文风格、破题切入点，与存档中三年前南直隶某府试舞弊案的几份问题试卷，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其中几处生僻典故的运用和特定的句读习惯，极为相似。臣怀疑，非是同一批人所为，便是出自同一‘枪手’团伙之手。”

　　萧景玄眼中精光一闪。顾晏书提供的这条线索，与风临月那边隐约传递来的方向，以及他自身掌握的一些情况，竟隐隐吻合。

　　他抬眸，看向殿外。那个被他半是试探、半是顺势纳入宫中的女子，似乎总能在迷雾中，精准地指向某个关键的方向。

　　她不像其他妃嫔只知争宠献媚，她懂权谋，知进退，更有着不输男子的敏锐和胆识。

　　这种认知，让萧景玄在帝王的多疑之外，生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改观。或许，她不仅仅是平衡前朝的一枚棋子，也可能……会成为一把锋利的刀，甚至是一个……能与他并肩看清这迷雾的同行者？

　　“查！”萧景玄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声音冷冽，“顺着顾爱卿发现的线索，给朕彻查！无论是谁，牵涉其中，绝不姑息！”

　　“臣，遵旨！”顾晏书躬身领命，眼中是锐意与坚定。

　　---

　　璟王府内。

　　晏华裳收到了云惊鸿通过琉璃转回的第一批信息。

　　“周明此人，表面清廉，但其妻弟近日在城南购置了一处三进宅院，资金来历不明。至于那鹰纹玉佩……”琉璃顿了顿，声音更低，“惊鸿姐动用了埋得很深的暗线，初步反馈，此纹样……疑似与一个名为‘幽冥道’的隐秘组织有关。此组织行事诡秘，据说精通一些……阴邪咒术。”

　　幽冥道！

　　晏华裳指尖猛然收紧。果然！科举舞弊案的背后，竟然牵扯到了玄门邪术！周明那漆黑的双瞳，绝非正常人所有，定是被邪术控制或侵蚀！

　　她感到一阵寒意自脊椎窜上。这已不仅仅是朝堂争斗，而是涉及到了更危险的力量。

　　她看了一眼内室依旧昏睡（伪装）的沈玦，心中忧虑更甚。沈玦的昏迷是否也与此有关？

　　必须尽快将这个消息，以不暴露自身的方式传递出去，至少要让追查此案的人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贪腐，还有超乎寻常的危险。

　　她沉吟片刻，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作画。

　　她画的并非鹰纹玉佩，而是周明那双漆黑如墨、毫无眼白的诡异眼睛。画毕，她将画纸小心卷起。

　　“琉璃，想办法将此画混入明日送入宫中的贡品或杂物中，务必让它‘偶然’落到坤宁宫那位的手里。”风临月是聪明人，看到这双眼睛，自然会明白此事非同寻常。至于她如何利用这条信息，如何不着痕迹地提醒皇帝，那就是她的手段了。

　　双姝虽未直接会面，却在无形的战场上，完成了第一次跨越宫墙的默契配合。

　　琉璃接过画轴，郑重应是。

　　晏华裳走到窗边，望向皇宫的方向，夜色再次降临，她轻声低语，仿佛在问这沉沉的夜幕：

　　“风临月，这双‘眼睛’，你可看得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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