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暗渡陈仓

　　凤仪宫的偏殿里，烛火摇曳。

　　风临月端坐案前，手中执着一卷《舆地纪胜》，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

　　窗外月色朦胧，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一双凤眸深处暗流涌动。

　　青鸾悄无声息地入内，将一盏新茶置于案上，低声道：“娘娘，陆将军有消息了。”

　　风临月执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青鸾，“说。”

　　“那证人的家眷确实被关在京西的一处别院，看守约十余人，行事作风不似正规军士，倒像是某家权贵府上私兵。”青鸾声音压得极低，“陆将军发现他们腰间都佩有同样的铜牌，上面刻着……狼头纹样。”

　　“狼头？”风临月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西平侯府的人。”

　　西平侯赵崇，当朝贵妃之父，太后的亲弟弟。

　　这狼头纹样正是赵家私兵的标志。

　　“陆将军请示，是否要强行救人？”青鸾问道。

　　风临月放下书卷，起身踱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良久不语。

　　若由陆擎苍带人强攻，以他的能力，救出几个人并非难事。但如此一来，不仅会暴露陆擎苍与她之间的关系，更会打草惊蛇，让西平侯府有所防备。

　　这不是上策。

　　“告诉陆将军，按兵不动。”风临月转身，眼中已有了决断，“此事，本宫自有安排。”

　　青鸾略显疑惑，“娘娘的意思是？”

　　风临月走回案前，执起笔，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随即折好递给青鸾，“明日一早，你亲自去一趟太医院，寻个由头见一见王太医。将这纸条暗中交给他。”

　　青鸾接过纸条，不解地问道：“王太医？他不是一直对娘娘心存感激吗？”

　　“正是因为他心存感激，才会帮这个忙。”风临月淡淡道，“记住，只需将纸条交给他，不必多言。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青鸾虽仍有疑惑，却仍是恭敬应下：“奴婢明白。”

　　---

　　翌日清晨，太医院内药香弥漫。

　　王太医刚为一位嫔妃诊脉归来，便见青鸾已在院中等候。

　　“青鸾姑娘怎么来了？”王太医笑着迎上前，“可是皇后娘娘凤体欠安？”

　　青鸾福了一礼，笑道：“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近日天气转凉，想请太医开几副温补的方子。”

　　二人寒暄几句，青鸾趁无人注意，将袖中纸条迅速塞入王太医手中，低声道：“娘娘说，太医曾言要报答救命之恩，今日便是时机。”

　　王太医神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将纸条收入袖中，点头道：“请姑娘回禀娘娘，臣定当尽心。”

　　待青鸾离去，王太医回到自己的诊室，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京西别院，狼头私兵，囚无辜。”

　　他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王太医的侄子正在皇城司任职，而皇城司直属于皇帝，专司侦查缉捕之职。

　　风临月此举，分明是要借皇城司之手，救出被囚之人，同时将西平侯府的罪行暴露在皇帝面前。

　　好一招借刀杀人。

　　王太医不敢怠慢，立即修书一封，命心腹送至侄子手中。

　　---

　　三日后，养心殿内。

　　萧景玄正批阅奏折，皇城司指挥使沈巍躬身立于殿中。

　　“陛下，臣近日查获一桩案子。”沈巍呈上一份卷宗，“西平侯府私囚平民，涉嫌与科举舞弊案有关。”

　　萧景玄接过卷宗，翻阅片刻，眸光渐冷，“人救出来了？”

　　“已安全救出，现安置在皇城司密处。”沈巍道，“据他们供述，是被西平侯府的人囚禁，威胁他们不得透露关于科举案的任何信息。”

　　萧景玄冷哼一声，“赵崇这是越发不知分寸了。”

　　沈巍迟疑片刻，又道：“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此案线索来得蹊跷。”沈巍谨慎道，“是有人暗中递送消息，臣等方能迅速找到关押地点。”

　　萧景玄抬眸，“可知是何人所为？”

　　“线索指向太医院王太医的侄子，但臣以为，王太医不过是个传话的。”沈巍道，“背后应有他人指点。”

　　萧景玄眸光微动，脑海中浮现出风临月那张清冷的面容。

　　“朕知道了。”他淡淡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且继续追查科举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沈巍退下后，萧景玄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凤仪宫的方向，眼神复杂。

　　这个风临月，入宫不过数月，竟已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布下如此精妙的局。借他的手救人，又将西平侯府的罪行摊在他面前，自己却片叶不沾身。

　　好一个风临月。

　　---

　　与此同时，璟王府内。

　　晏华裳坐于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这是她从乱葬岗重生那日便带在身边的物件，质地温润，上刻奇异纹路，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连日来，她暗中调查科举案，却发现此案牵扯之广，远超她的想象。

　　西平侯府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背后还有更大的黑手。

　　闭目凝神，晏华裳将玉佩贴于额前，尝试动用梦境术探寻真相。

　　渐渐地，她意识模糊，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梦中，她看到一处阴暗的密室，墙上挂着一幅诡异的图腾，图中是一只狰狞的鬼眼，四周环绕着扭曲的符文。几个身着黑袍的人跪拜在图腾前，口中念念有词。

　　“幽冥道……”晏华裳心中一惊。

　　这便是导致沈玦昏迷不醒的那个邪教组织？

　　她试图看清那些人的面容，却只见到一片模糊。

　　忽然，其中一个黑袍人猛地转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一双赤红的眼睛直直看向她——

　　晏华裳猛然惊醒，额上已是一片冷汗。

　　刚才那双眼睛……不似凡人。

　　她定了定神，提笔将梦中所见详细记录下来，特别是那幅图腾的模样。或许墨渊和蓝彩蝶会认得此物。

　　“琉璃。”她轻声唤道。

　　一个身着淡紫衣裙的少女应声而入，“姑娘有何吩咐？”

　　“将这封信送到城西的云水绣坊，交给云老板。”晏华裳将封好的信递给琉璃，“务必亲自交到她手中。”

　　琉璃接过信，乖巧点头，“奴婢明白。”

　　望着琉璃离去的背影，晏华裳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看似温婉的少女，实则是前朝遗孤，身上背负着太多的秘密。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

　　夜幕再次降临，凤仪宫中灯火通明。

　　青鸾为风临月卸下钗环，轻声道：“娘娘，皇城司已救出那几位被囚的家属，西平侯府现在乱成一团。”

　　风临月对镜自照，唇角微扬，“陛下可有动作？”

　　“陛下已下旨严查科举案，西平侯今早就被召入宫中，至今未归。”

　　风临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这一局，她赢了。

　　不仅救了人，还将西平侯府推到了风口浪尖，更重要的是，她在萧景玄面前展现了自己的价值。

　　“娘娘这一招‘暗渡陈仓’，实在是高明。”青鸾忍不住赞叹。

　　风临月却摇了摇头，“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西平侯府倒台容易，但背后的太后一党根深蒂固，不会轻易罢休。”

　　她起身走至窗前，望着养心殿的方向，轻声道：“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风临月与青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

　　这么晚了，萧景玄为何突然来访？

　　整理好衣装，风临月迎至殿门，恰好见到萧景玄迈步而入。

　　他未着龙袍，只穿一件墨色常服，更显得身姿挺拔，眉目清冷。

　　“臣妾恭迎陛下。”风临月躬身行礼。

　　萧景玄抬手虚扶，“皇后不必多礼。”

　　二人入内坐定，宫人奉上茶点后便被屏退。殿内一时寂静，只闻烛火噼啪作响。

　　“朕今日来，是想问问皇后，”萧景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风临月，“可知京西别院一事？”

　　风临月神色不变，淡然道：“陛下说的是西平侯私囚平民之事？臣妾略有耳闻。”

　　“哦？”萧景玄挑眉，“皇后深居宫中，消息倒是灵通。”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风临月微微一笑，“况且此事关乎科举公正，臣妾身为六宫之主，自然格外关注。”

　　萧景玄凝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皇后好手段。借朕的手救人，又将西平侯府的罪行揭露，自己却置身事外。”

　　风临月抬眸与他对视，不闪不避，“陛下此言差矣。臣妾不过是为陛下分忧而已。西平侯府仗着太后宠爱，在朝中结党营私，此次科举舞弊更是证据确凿。臣妾相信，陛下绝不会姑息此等败坏人伦、玷污科举的清白之事。”

　　萧景玄眸光微动，沉默良久，方道：“皇后可知，你此举已得罪了太后一党？”

　　“臣妾只知秉公行事，何惧得罪于人？”风临月语气平静，眼中却闪着坚定的光芒，“况且，有陛下在，臣妾相信无人敢对臣妾不利。”

　　这句话说得极妙，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暗中捧了萧景玄一番。

　　萧景玄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深沉。

　　“皇后聪慧，朕心甚慰。”他起身，走至风临月面前，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只是下次皇后若再有如此‘妙计’，不妨直接与朕商议。毕竟——”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我才是真正的盟友，不是吗？”

　　风临月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心中微动。

　　四目相对，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的面容。

　　风临月轻轻抿了一口茶，方才抬眼看向萧景玄，唇角含笑：

　　“陛下既知是盟友，那也该明白，盟友之间，总该有些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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