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陛下，可愿与臣妾并肩？

　　御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

　　大雍皇帝萧景玄，正面临登基以来的第一场真正考验——而破局的关键，竟系于一位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女子身上。

　　灯花噼啪一声轻爆，拉回了萧景玄凝在卷宗上的视线。上面关于礼部员外郎周明的记录密密麻麻，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刻意。

　　他想起风临月日前那份不着痕迹的提点——周明家资暴增，其财路来源甚是可疑。如今看来，这科举舞弊案，绝非简单的贪墨。

　　“陛下，人带到了。”内侍压低的声音在静室中格外清晰。

　　“带进来。”萧景玄搁下朱笔，语气平淡无波，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冷芒。

　　周明被两名禁军押入，官袍褶皱，发冠微斜，强自镇定地跪下行礼：“罪臣周明，叩见陛下。”

　　萧景玄并未叫他起身，只缓缓拿起案上另一份奏报，声音在寂静中扩散：“周卿，告诉朕，你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何来的银子在西郊购置百亩上等水田？”

　　周明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回陛下，那……那是家母留下的祖产……”

　　“祖产？”萧景玄轻哼一声，掷下一张地契副本，“那你妻弟名下新盘的醉仙楼，也是你周家祖产？”

　　“陛下明鉴！臣、臣确实收过些孝敬，但那只是循常例，绝未泄露试题！至于这些产业……或是亲友借名……”周明额上渗出冷汗，言语支吾。

　　“常例？”萧景玄倏然起身，明黄的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他踱至周明身前，居高临下，“半年前你在春风阁醉酒，口称‘宫中有人，前程无忧’，这，也是常例？”

　　此言如一道惊雷，劈得周明浑身剧颤，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恰在此时，房门轻响，心腹内侍高公公悄步而入，双手呈上一封未曾署名的信函：“陛下，凤嫔娘娘命人急送而来。”

　　萧景玄眉心微动，拆开信笺。娟秀中带着一股韧劲的字迹映入眼帘，条分缕析地罗列了周明近三月隐秘的财货流向，最终，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墨韵斋。

　　他指尖轻轻点着这个名字，目光如冰刃般扫向几乎瘫软的周明：“墨韵斋……周明，你告诉朕，一个书画店，为何与你周府的账目往来如此频繁？”

　　周明猛地抬头，眼中尽是骇然与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墨韵斋的东家，是永寿宫李公公的干儿子。”萧景玄语气平淡地陈述，却字字千钧，“你背后的人，是太后？”

　　“陛下！臣……臣……”周明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涕泪横流，以头抢地，“臣罪该万死！是李公公！是李公公逼迫臣的！他说……说只需在誊录时稍作手脚，让那些寒门学子的卷子出些无伤大雅的错漏……事后必有厚报，且能保臣前程无忧啊！”

　　“除了你，还有谁？”

　　“还、还有礼部张郎中……他也收了银子……李公公说，这是上头的意思，寒门之势不可过盛，需得平衡朝局……”

　　“平衡朝局？”萧景玄怒极反笑，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好一个平衡朝局！竟敢在抡才大典上动手脚，毁我大雍根基！带下去！严加看管，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

　　待周明被拖走，御书房内重归死寂。高公公忧心忡忡：“陛下，若真牵涉到永寿宫……”

　　萧景玄抬手制止了他。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太后非他生母，却占着嫡母名分，党羽遍布朝野。此刻撕破脸，绝非良机。可若就此罢手，如何对得起天下寒窗苦读的士子？如何维系朝廷纲纪？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封密信上。

　　风临月……这个他当初为制衡镇北侯府而纳入宫中的女子，竟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胆魄。

　　这份情报，不仅证实了他的猜测，更为他撕开了一道关键突破口。

　　“高禄，”他沉声吩咐，眼中已有了决断，“传朕口谕，明日早朝后，请凤嫔至梅园。”

　　“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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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王府，涵光院。

　　晏华裳猛地从榻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间一层细密冷汗。梦中那无声搅动风云的黑手、学子们绝望的哭嚎、以及暗处那抹阴冷的讥笑，犹在眼前。

　　她披衣下床，行至窗边，任由微凉的夜风拂面，试图驱散那令人不安的梦魇。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过，三个字骤然清晰起来——墨韵斋。

　　又是这里。梦中反复出现的线索，绝非偶然。

　　“琉璃。”她轻声唤道。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外：“小姐。”

　　“去查京城一家名为‘墨韵斋’的书画店，务必谨慎，勿要惊动任何人。”

　　“是。”

　　琉璃领命退下。晏华裳凝望着沉郁的夜色，心头那缕不安愈发清晰。这科举案，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

　　翌日，梅园。

　　寒梅初绽，暗香浮动。风临月立于一片疏影横斜间，身着胭脂色宫装，外罩银狐毛滚边斗篷，清艳中自带一股飒爽之气。

　　她知晓，今日之约，绝非赏梅那么简单。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缓缓转身，对上那双深邃难测的帝王之目。

　　“陛下。”她屈膝行礼，姿态从容。

　　萧景玄虚扶一把：“爱妃免礼。”他目光扫过枝头红梅，语气听不出喜怒，“爱妃昨夜送来的东西，很是及时。”

　　风临月微微一笑，坦然受之：“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本分。”

　　“朕很好奇，”萧景玄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脸上，“爱妃久居边关，是如何洞悉京中这等隐秘勾当的？”

　　“陛下谬赞。”风临月垂眸，语气平和，“边关并非化外之地，敌我探子常以商贾身份为掩护，行传递消息、洗钱销赃之事。臣妾不过见得多些，循着蛛丝马迹探查罢了。周明案发，其财物来去蹊跷，顺着查去，便摸到了墨韵斋。”

　　萧景玄凝视着她，眼前女子目光澄澈，言语条理清晰，毫无居功自傲之态，亦无深闺女子的怯懦。

　　他忽然话锋一转：“爱妃可知，朕为何非要彻查此案，不惜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风临月抬眸，正色道：“科举乃天下寒士晋身之阶，亦是朝廷取士根本。若此路被权贵私心壅塞，朝廷将失栋梁，天下将失民心，国本动摇，绝非盛世之兆。”

　　萧景玄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激赏，旋即又被更深沉的探究取代：“爱妃见识不凡。那依你之见，此事当如何处置？”

　　“揪出主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但……不宜牵连过广。”风临月略一沉吟，“科举案关乎国体颜面，若掀起大狱，恐伤朝廷威信，反而不美。”

　　“与朕所想不谋而合。”萧景玄点头，向前逼近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可若朕告诉你，此事背后，确有太后手笔呢？”

　　风临月心头微凛，面上却依旧平静：“陛下是天下之主，自当以江山社稷为重，以律法纲纪为准绳。”

　　萧景玄闻言，低低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好一个以江山社稷为重。风临月，你当真与这宫里所有人都不同。”

　　他再次向前，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错，目光锁住她清澈却坚定的双眼：“那么，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恩宠？权位？还是……朕的信任？”

　　风临月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审视，字句清晰：“臣妾想要的，是一个政治清明、海晏河清的大雍天下。这，不也正是陛下孜孜以求的吗？”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一个代表着至高皇权，一个承载着将门风骨与凌云之志。

　　许久，萧景玄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决断，他缓缓开口，声音沉凝而充满力量：

　　“风临月，朕再问你一次，你可愿与朕并肩，扫除积弊，共创这太平盛世？”

　　风临月迎着他郑重的目光，心底某种东西悄然落地，生根发芽。

　　她展颜一笑，笑容如破云之月，粲然而坚定。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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