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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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悠扬而清越的钟声穿透薄雾,回荡在松韵书院的山林之间。

  陈青文听到钟声立刻睁开了眼睛,怀着期待,快速穿衣洗漱。斋舍里也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梁识利索地翻身起床,一边穿衣一边招呼:“都动作快点,刘先生最不喜人迟到的!”

  赵铁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也赶紧动作起来。李逸之早已默默穿戴整齐,正对着水盆整理微湿的鬓角,一如既往的沉静。

  四人迅速洗漱完毕,跑去饭堂吃了简单的早饭,又随着人流走向讲堂所在的院落。

  清晨的书院笼罩在淡金色的晨曦中,松柏苍翠,空气清新。学子们穿着体面的绸缎或细布长衫,头戴方巾,三三两两,谈笑风生。

  其间也能看到几个如青文般穿着半旧棉麻布衣的学子,虽不显眼,却也步履从容。

  更有几位衣着华贵、腰间缀着玉佩的少爷,身后还跟着小心翼翼捧着书箱笔墨的书童,直送到讲堂院门口,便恭敬地候在外面。

  丙班学堂是西厢房靠南那间,里面已到了不少人。学堂宽敞,摆放着二十多套桌椅,新旧不一。

  前面差不多坐满了人,陈青文四人便在靠后的位置找了空位坐下。

  青文打量着学堂里的其他人,有与他年纪相仿、面容稚嫩好奇的;也有看起来十六七岁、神色随意放松的“老生”;更有如李逸之般沉默寡言,只低头看书的。

  衣着上也能看出家境,绸缎与粗布并存,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辰时正,一位身着青色细布长衫、年约三十七八的中年人稳步走了进来。

  他面容清癯,目光沉静,下颌留着梳理整齐的短须,眉宇间带着一种经年读书形成的严肃,以及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便是负责丙班的刘教习。

  刘教习目光如古井无波,扫过全场,无需开口,窃窃私语声便自动消弭。

  “肃静。”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质,“新进者十人,既入丙班,过往不论,只看今朝。望尔等摒除杂念,潜心向学。”

  他没有冗长的开场,直接切入正题,“今日温《论语·为政》。‘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下句为何?张鹏,你来说。”

  被点名的张鹏,衣着光鲜,闻言懒洋洋站起,拖长调子:“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背是背对了,但那神态分明带着几分“这太简单”的倨傲。

  刘教习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未指责,转而问道:“嗯。那么,依你之见,为何‘德’与‘礼’优于‘政’与‘刑’?”

  张鹏卡壳了,支吾着:“这个……自然是圣人之教……”

  “圣人之教,其理何在?”刘教习追问,语气依旧平稳。

  张鹏面皮微红,答不上来。学堂里响起几声极低的嗤笑。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前排,身着锦缎、面色红润的胖少年不等点名,竟主动站了起来,声音洪亮。

  “先生!学生钱有福有浅见!”

  他语气带着几分卖弄,“这好比管理铺子!光靠打骂罚工钱,伙计怕归怕,背地里照样偷懒耍滑。要是东家仁义,立好规矩又待下宽厚,伙计自然感激,干活也卖力!此乃驭下…不,化民之道也!”

  他自觉比喻精妙,得意地环顾四周。

  这钱有福,家里是清泉县有名的布商,捐了个监生,来书院更多是为了结交人脉,学问稀松,却是班里有名的“显眼包”。

  刘教习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类比尚可,然将圣贤之道与商贾驭下并论,有失庄重。治学需严谨,坐下。”

  钱有福讪讪坐下,脸上却并无多少愧色。

  刘教习目光转向后边,掠过几人,最终停在李逸之身上:“李逸之,你来说。”

  李逸之起身,身姿笔挺,声音清越:“学生以为,政与刑,约束其行;德与礼,教化其心。行可强束,心不可强服。唯有内心知晓廉耻,认同规矩,方能表里如一,言行皆正。此乃根本之策。”

  言简意赅,直指核心。

  刘教习微微颔首,这是今日他第一次明确表示赞许:“不错,触及根本。坐下。”

  接着,他又问了几人,有人答得中规中矩,有人紧张得语无伦次。

  一个坐在角落,名叫孙浩的瘦小新生,被问到“何为‘居敬而行简’”时,憋得满脸通红,半天挤不出一个字,几乎要哭出来。

  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打着补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刘教习看了他片刻,并未呵斥,只轻轻一叹:“坐下吧,课后多读注解。”

  课堂气氛时而凝滞,时而因钱有福之类的人物冒出几句“高论”而泛起些许波澜。

  “陈青文。”刘教习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文起身:“学生在。”

  “安平县周秀才赞你于《孟子》有悟。‘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句人人会背。然则,如何算是‘独善’?蛰伏乡野,只求饱读诗书,算否‘独善’?”

  这个问题颇为刁钻,考的是对儒家进退之道的深层理解。学堂里安静下来,连钱有福也好奇地扭头看向青文。

  青文沉吟一瞬,谨慎答道:“学生以为,‘独善其身’,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乃是于困顿之时,坚守节操,砥砺德行,精进学问,如璞玉待琢。其身正,其学实,方能于‘达’之时,有济世之才与德。若蛰伏期间放纵懈怠,则‘达’时亦无能为矣。故‘独善’是积累,是准备,非是逃避。”

  他没有空谈高尚,而是将“独善”与未来的“兼济”联系起来,强调了其间的积极准备意味。

  刘教习听罢,凝视他数息,方才缓缓道:“能见及此,算是不错。记住,‘善其身’是根基,‘济天下’是志向,二者本是一体。坐下。”

  一堂课下来,众生百态。有李逸之这般沉稳睿智的学霸,有钱有福这般活泼外露的显眼包,有张鹏这般家境优渥却学业懈怠的老油条,也有孙浩这般家境贫寒、性格内向的新人。

  陈青文感觉自己仿佛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门后不仅有深奥的经义,更有形形色色、性格迥异的同窗。

  休息的钟声响起,学堂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学子们纷纷起身活动,有的快步出去更衣,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钱有福立刻凑到李逸之旁边,拍着马屁:“逸之高才啊!刚才那番见解,真是令人茅塞顿开!”

  李逸之只微微颔首,淡然道:“钱兄过誉。”便不再多言。

  钱有福也不觉尴尬,又转向旁边与人一起唠嗑。

  张鹏则带着几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富家子,聚在窗边,高声谈论着县城里新来的戏班,言语间不乏对丙班学风和某些“穷酸”同窗的鄙夷。

  赵铁柱咋舌道:“我的娘诶,这课上得,手心都出汗了!青文,逸之,你俩脑子是咋长的?”

  梁识低声道:“瞧见没?那个张鹏,家里是开粮行的,来了两年还是丙班。”

  梁识又用眼神示意钱有福,“那就是个活宝。孙浩……唉,听说家里挺难。”

  他快速地点了几个主要人物,“咱们丙班,以后少不了热闹。”

  陈青文默默听着,心中了然。在这松韵书院,在这丙班学堂,他要学习的,远不止书本上的圣贤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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