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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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观心亭回来,陈青文只觉得脸颊耳朵仍在发烫,同窗们压抑的嗤笑与钱有福那毫不留情的哄笑,如同魔音灌耳,久久不散。

  他与梁识、孙浩一道将借来的乐器送还至致远斋。

  将那管“桀骜不驯”的竹箫交还给吴伯时,青文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却又感到一丝不甘。

  他踌躇片刻,见李逸之正安静地在一旁等待他们,便鼓起勇气上前,低声问道:“李师兄,敢问……若想自备一件入门乐器,何种较为适宜?价格……最好能低廉些。”

  李逸之目光扫过他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窘迫,了然于心,平静答道:“若求价廉易学,竹笛为上选。镇上匠人所制,五十文左右便可购得一支堪用之品。竹箫稍贵,约需一百五十文,其技法亦更需琢磨。”

  “五十文?”陈青文眼睛微亮,这价格比他预想的要低不少。

  他原本以为至少要几百文。五十文,虽然也需要省一省,但完全可以拿出。竹箫虽好,竹笛更适合自己。

  “多谢李师兄指点!”青文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翌日,晨钟敲散山间薄雾,松韵书院又迎来了它规律而充实的一天。

  学堂内,刘教习讲解着《孟子·公孙丑上》,字句铿锵,义理精深。

  然而,或许是昨日没睡好,又或许是夏日暖阳催人倦,坐在中排的梁识开始有些支撑不住。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得快要粘在一起,手中的笔也险些滑落。

  坐在他侧后方的陈青文看得分明,心中暗自着急。

  刘教习最不喜学子听课懈怠,眼见先生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即将扫过这片区域,他趁着刘教习转身的间隙,悄悄伸出脚,极轻地踢了踢梁识的凳子腿。

  “咯噔。”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梁识一个激灵,猛地晃了晃头,暂时驱散了睡意。他努力挺直腰板,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瞌睡虫的威力实在巨大。不过片刻,那熟悉的沉重感再次袭来,梁识的脑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这时,坐在他前排,一直身姿笔挺、凝神听课的李逸之,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右手不动声色地垂到身侧,看准位置,精准地找到梁识大腿外侧一块软肉,隔着衣衫,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拧,一旋!

  “嗷——!”一声压抑着的、短促的痛呼从梁识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疼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彻底精神了。梁识不敢出声抱怨,只能用哀怨的眼神死死瞪着李逸之看似毫无波动的后背。

  旁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赵铁柱,用书本挡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发出“噗嗤噗嗤”的漏气声,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坐在更远处角落的孙浩,也悄悄抬眼看了看他们这边,见到梁识那副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嘴角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头,盯着自己的书页。

  这小动作自以为隐蔽,却未能逃过刘教习锐利的法眼。

  他并未立刻点破,只是在讲解完“浩然之气”的涵义后,目光平静地投向刚刚“行凶”完毕的李逸之,语气一如往常般听不出情绪:

  “李逸之,你来说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此‘气’当作何解?”

  学堂里众人将目光投向李逸之,连钱有福都暂时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李逸之从容起身。他略一沉吟,朗声答道:“回先生,学生浅见,此‘气’并非寻常之气,乃是……”

  他的回答不仅条理清晰,解释透彻,更点明了修养此气的方法在于日常行为的积累和内心道德的持守。超出了简单的复述,带有了自己的理解。

  刘教习听罢,凝视他片刻。那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清瘦沉静的少年,看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在平川府学同样勤奋苦读、眼神执拗的清俊身影。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似追忆,似欣慰,又似是一声无人听闻的、混合着遗憾与期望的叹息。

  最终,他所有的情绪都敛于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之后,只是微微颔首:“理解无误,坐下。治学修身,正需此‘集义’之功,脚踏实地,持之以恒,方是正道。”

  散学吃过晚饭后,赵铁柱在斋舍摆弄他的笛子。

  他鼓着腮帮子、吹得面红耳赤却依旧只能发出“吱嘎”声。

  “铁柱,下次你回家,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从镇上带一支竹笛回来?钱我提前给你,不够的我再补给你。”陈青文不好意思的问道。

  赵铁柱一听,拍着胸脯,嗓门洪亮地答应:“没问题!包在俺身上!俺们镇上的王瘸子就会做笛子,俺这支就是在他那儿买的!到时候俺让他给你好好挑一支!咱俩一起练,看谁先吹出个完整的《鹿鸣》来!”

  他显得比青文还兴奋,仿佛找到了难兄难弟。

  心中惦记的事落定,陈青文这才真正静下心来,投入到日复一日却并不枯燥的学堂生活中。

  每日清晨,他必是斋舍里最早起身的人之一,趁着头脑清醒,先将刘教习布置的经义文章细细揣摩,构思札记。

  上午的课程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分神。

  午后休息片刻,他便铺开纸笔,雷打不动地临摹半个时辰的《九成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笔下那横平竖直、撇捺勾挑,虽然依旧稚嫩,但笔画间已然带了些笔锋。

  偶尔刘教习巡视路过,虽不曾出言夸奖,但那停留一瞬的目光,似乎也少了几分最初的严厉。

  完成每日课业后,若天色尚早,他便会借来赵铁柱那支旧笛子,两人一块凑在没人的地方,开始“呕哑嘲哳难为听”的练习。

  那声音依旧算不上悦耳,时常还是“吱嘎”乱响,尖锐刺耳,引得偶尔路过的学子皱眉侧目,或善意偷笑。

  两人互相打气,互相纠正,赵铁柱会嚷嚷着“青文你气又短了!看俺的!”,然后吹出一个更响更破的音。

  青文则会仔细回想郭教习那毒舌却关键的指点,调整口型,摸索着寻找那所谓的“中正平和”之气。

  过程虽进展缓慢,时常气馁,但那枯燥的练习也因有了同伴而多了几分苦中作乐的趣味。

  而孙浩,自那次乐课“同病相怜”的尴尬经历后,似乎悄然将陈青文和赵铁柱视为了可以靠近和依赖的同伴。

  他依旧话不多,但在下课、去饭堂、乃至前往藏书馆的路上,总是不远不近的跟在陈青文他们四人附近。

  陈青文察觉到后,便会主动放慢脚步,等他一下;赵铁柱也会在打饭时顺手多拿个馒头塞给他;连梁识偶尔兴起,也会逗他说两句话,看他脸红窘迫的样子;而李逸之投向他的目光,虽依旧清冷,却也不再是全然陌生的疏离。

  这个原本沉默孤寂的影子,正在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融入这片小小的温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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