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乡村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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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子在地里努力的生长,日头一日比一日毒,可离麦收还差的远。田里没了火烧眉毛的活计,小河湾村像是喘了口气,但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那谋生活的动静,却是一刻也没停。

  天刚麻麻亮,灶房里的烟囱就冒了烟。大哥青山几口喝完了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把一条分辨不出本色的汗巾往精壮的肩上一甩,声音洪亮地对王氏说:娘,我这就去村东头赵老爷家了!他家园子要起堵新墙,缺壮劳力,说好了管晌午一顿稠饭,晚上一顿稀的,一天还给八文钱!他年轻的脸庞在晨光里发着光,仿佛不是去出苦力,而是去赴什么盛会。

  王氏一边把个掺了野菜的杂粮饼子塞进他怀里,一边叮嘱:干活实在点,别惜力气,但也别傻干,看着点眼色。那赵家...听说晌午那顿稀稠,你得自己机灵点盛。

  知道了!青山浑不在意地应着,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陈满仓沉默地喝完了碗里的粥,起身收拾他的货郎担子。一头是针线、顶针、糖豆儿,另一头空着,准备装换回来的鸡毛、鸭毛、破铺陈。他检查了担子的绳索,对王氏说了句:我去南边几个村子转转,晚晌回。便挑着担子,踏着露水出了院门。

  当家的男人都走了,院子里顿时显得宽敞了些,却也冷清了些。王氏从屋里搬出那架老旧的纺车,在屋檐下坐定。的纺车声响起,像是一首永远不会完结的催眠曲,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疲惫。那细细的棉线从她指尖绵绵不断地抽出,仿佛也抽走了她日复一日的青春。

  大姐秀荷坐在母亲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拿着正在纳的千层底。针穿过厚实的布壳,发出的声响。她不时把针在头发上蹭一下,动作娴熟得不像个十几岁的姑娘。那鞋底纳得又密又匀,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

  秀荷这手艺,将来到了婆家,定是挑不出错的。王氏看着女儿,眼里有几分欣慰,也有几分说不清的愁绪。

  秀荷脸一红,低下头更专心地纳鞋底,声如蚊蚋:娘,您又胡说...

  二姐秀兰则活泼得多。她拎着个小板凳,坐在鸡窝旁,就着晨光,灵巧地用泡软的柳条编着筐子。细长的柳条在她手指间翻飞,渐渐有了筐子的雏形。她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调子轻快,给这沉闷的院子添了几分生气。

  娘,您看我编的这个比上个是不是周正多了?秀兰举起手中的半成品,脸上带着求表扬的神情。

  王氏抬眼看了看,点点头:是强些。赶明儿让你爹捎到集上,说不定能换两个铜板。

  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纺车声、纳鞋声和柳条摩擦的沙沙声。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笑、却莫名让人觉得不那么舒服的声音:

  他二婶,忙着呢?

  王氏抬头,看见三叔陈满粮的媳妇周氏挎着个针线篮子迈进门来。她脸上堆着笑,眼睛却像是不够用似的,先把院子扫了一圈,目光在王氏纺的线、秀荷纳的鞋底、秀兰编的筐子上都停留了片刻。

  他三婶来了,快坐。王氏停下纺车,秀荷忙起身去倒水。

  周氏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秀兰刚让出来的小板凳上:哎哟,还是二嫂你会调理人,瞧秀荷这鞋底纳的,真叫一个板正!秀兰这筐子编的,都快赶上集上卖的了!哪像我们家那个丫头,针线拿不起来,整天就知道疯跑。

  王氏脸上笑着,手里又摇起了纺车:孩子嘛,都这样,慢慢教就是了。

  周氏呷了口水,话头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二嫂,听说没?村西头老钱家那儿,昨个儿又吵翻天了!为着鸡跑他们家菜地啄了两棵苗,钱婆子站门口骂了半下午,唾沫星子都能浇地了!

  王氏摇摇头: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为这点小事,不值当。

  谁说不是呢!周氏附和着,眼睛却瞟向王氏的纺车,还是二嫂你心宽。哎,我看你这线纺得真匀净,准备织点啥?青山这大了,是不是也该说媳妇了?到时候聘礼可得预备起来喽...

  她正絮絮叨叨地说着,院门外又响起一个爽利的声音:哟,三弟妹也在呢?说什么体己话呢?

  这回进来的是大伯母孙氏。她穿着细布褂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腕子上还戴着个细细的银镯子,走起路来颇有些气势。比起周氏,她更像这个家族的女主人。

  周氏一见她,脸上笑容更盛,忙不迭地起身:大嫂来了!快坐快坐!我正跟二嫂唠嗑呢,说她们家秀荷、秀兰真是一个比一个手巧。

  孙氏矜持地笑了笑,目光在王氏和两个侄女身上掠过,带着一种自然的审视:嗯,是不错。咱们老陈家的姑娘,差不了。她随即转向王氏,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关切:满仓又出门了?青山呢?我听说他去赵老爷家帮工了?年轻人,是该多历练历练。

  王氏手里的纺车没停:有活干,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庄稼人,不讲究那些。

  三个妯娌坐在院子里,看似闲话家常,可话里话外,却透着各自的心思。周氏热衷东家长西家短,孙氏则不自觉流露出长房媳妇的优越感。王氏始终是那副不紧不慢、踏实过自家日子的模样。

  日头偏西时,周氏和孙氏先后告辞了。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的纺车声。秀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小声对秀荷说:姐,三婶的话可真多。

  秀荷头也不抬:少说话,多干活。

  傍晚时分,青文背着书包从学堂回来时,正好遇见大哥青山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脚步进院。

  娘,我回来了!青山把八文沾着汗水的铜钱交给王氏,赵家说明天还要人,我再去一天!

  王氏接过钱,小心收好:快去洗洗,一身土。

  这时陈满仓也挑着担子回来了,担子一头明显重了些,是收来的杂货。他默默地洗漱完毕,一家人围坐在晚饭桌旁。

  青文听着大哥兴奋地说起在赵家帮工的见闻,说赵家后生如何偷懒,管饭的婆子如何小气,又说起听来的十里八乡的闲话。王氏则把三婶和大伯母来的事当闲话说了。

  陈满仓听着,半晌,扒完最后一口饭,才说了句:管好自家的事,别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

  青山却哼了一声:三婶就是嘴碎。大伯母...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王氏瞪了青山一眼:少说两句,吃饭。

  青文默默听着这些家常闲话,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家不只是田里的庄稼、灶台的饭菜,还有这些看不见、摸不着,却无处不在的人情往来、言语机锋。他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夜色渐浓,小院重归宁静。但这一天的闲话家常,却像种子一样,悄悄种在了每个人的心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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