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古斋魅影

　　两名心腹差役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刑部衙门外。时若坐于值房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那份不安随着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而逐渐扩散。飞熊兵符、宫廷蓝梦、睿亲王世子……这些线索如同幽暗深处的触手，缠绕着向她逼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其中一名差役疾步返回，官袍下摆沾满了泥泞，气息微喘：“司直，汲古斋有异！”

　　时若眸光一凛：“讲。”

　　“那汲古斋旧址门墙破败，看似荒废，但属下细查之下，发现其后院角门处的锁链虽锈迹斑斑，锁孔却有明显的摩擦痕迹！且院墙根下有零星散落的新鲜车辙印，绝非旧痕。”差役语速极快，“属下不敢打草惊蛇，未敢深入，只在周边探查。另有一名老乞丐在附近行乞，属下使了些银钱打听，据他言，近几个月来，偶尔会在深夜见到有马车停在巷口，有人从角门进出，搬卸箱笼，行动鬼祟。”

　　深夜、马车、箱笼、鬼祟行动……这一切都与秘密交易的特征吻合！

　　“另一人呢？”时若追问。

　　“王五留在那边暗中监视，以防对方转移或销毁证据。”

　　时若霍然起身，时机稍纵即逝，必须立刻行动！她迅速点齐一队精干差役，包括李文远在内，皆换上便于行动的劲装，携带兵刃绳索。

　　“司直，是否需禀报侍郎大人，或请京兆府协同？”李文远谨慎问道。

　　“不必。”时若断然拒绝，眼神锐利，“崔明远态度暧昧，京兆府此前行为蹊跷，此事务必保密，由我刑部独立查办。立刻出发，目标琉璃厂后街，汲古斋！”

　　一行人马不停蹄，穿行在午后愈发阴冷的京城街巷。抵达琉璃厂后街时，天空已飘起细碎的雪沫，更添几分肃杀。留守监视的王五从隐蔽处闪出，低声道：“司直，里面一直没动静，但半柱香前，角门内侧似乎有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

　　时若点头，示意众人分散包围汲古斋，封锁前后出路。她亲自带着李文远和两名好手，来到那处带有新鲜摩擦痕迹的角门外。

　　木门腐朽，但门闩似乎从里面插着。时若对李文远使了个眼色，李文远会意，后退半步，运气于肩，猛地侧身撞去！

　　“砰！”一声闷响，腐朽的门闩应声而断，木门向内弹开，扬起一片灰尘。

　　门内是一个荒草丛生、堆满杂物的后院，正对着几间同样破败的屋舍。院中寂静无声，仿佛空无一人。

　　“搜！仔细搜查每一间屋子，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时若下令，自己则警惕地握紧了袖中匕首，当先踏入正中的堂屋。

　　堂屋内蛛网密布，家具蒙尘，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看似并无异常，但时若的目光扫过地面，发现靠近内室门廊的地面上，灰尘分布略有不同，似乎有被频繁踩踏的痕迹。

　　她示意差役小心，自己轻轻推开内室的门。内室更加昏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微弱的天光。角落里堆放着几个破旧的箱笼，与老乞丐的描述相符。

　　一名差役上前检查箱笼，掀开其中一个，里面竟是些普通的碎瓷烂瓦。“司直，都是些破烂。”

　　时若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被内室一侧的墙壁吸引。那面墙看似与其他墙面无异，但墙根处一块地砖的缝隙似乎格外干净，没有积灰。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敲击那块地砖。

　　声音空洞！

　　下面有密室！

　　“这里有机关！”时若低喝。众人立刻围拢过来，仔细在墙壁和周围寻找。终于，在墙角一个倾倒的花架底座下，李文远摸到了一个微微凸起的、可以旋转的木钮。

　　他看向时若，时若点头。李文远深吸一口气，用力旋转木钮。

　　“嘎吱——”一阵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那块空洞的地砖连同下方一小块地面，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甜香的气息，从洞中弥漫出来。

　　这甜香……时若瞳孔一缩，与“蓝梦”那诡异的气息极为相似！

　　“点火把！”时若命令道，率先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我下去，文远，你带两人随我下来，其余人守住洞口，任何人不准进出！”

　　“司直，让属下先下！”李文远急忙阻拦。

　　“不必，我自有分寸。”时若语气不容置疑，她必须亲自确认下面的情况。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紧握匕首，矮身钻入了洞口。

　　洞口下方是一段狭窄的石阶，向下延伸不过十余级，便抵达一间不算太大的地下室。火把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时若的呼吸骤然一窒。

　　地下室的中央，摆放着几张长条木桌，桌上散落着各种研磨工具、小巧的秤、以及一些瓶瓶罐罐。角落里有几个打开的木箱，里面垫着干草，隐约可见一些深蓝色的块状物，与顾青舟给的“蓝梦”样本一模一样！空气中弥漫的那股甜香，正是源自于此。

　　这里竟是一个提炼、分装“蓝梦”的隐秘作坊！

　　“记录！”时若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对紧随其后的李文远道，“发现‘蓝梦’制作窝点，存量不明，工具齐全。”

　　她举着火把仔细勘查。除了“蓝梦”，她还在一个抽屉里发现了一些账册残页，上面记录的正是那种古怪的暗码符号，与周文轩笔筒中发现的暗码账目如出一辙！

　　更重要的是，在一张桌子的抽屉深处，她摸到了一枚硬物——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枚以玄铁打造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只踏云飞熊，背面则是一个古篆的“令”字！

　　飞熊令！虽非完整的兵符，但这是飞熊卫中高级军官方能持有的信物！足以调动小股兵力，或作为出入某些禁地的凭证！

　　此物出现在“蓝梦”作坊，几乎坐实了飞熊卫与宫廷禁药流通的关联！

　　“将所有证物封存，小心搬运上去！尤其是这些蓝色块状物和令牌！”时若下令，心跳如鼓。这里的发现，比预想的更加惊人。

　　差役们开始清理现场，封存证物。时若则举着火把，不放过任何角落。在检查一个看似用来堆放废料的破旧木箱时，她发现箱底似乎垫着一块颜色略深的木板。她用力掀开木板，下面赫然藏着一本以油布包裹的、保存完好的册子！

　　她迅速翻开，册子内并非暗码，而是清晰记录着一笔笔交易！时间、代号、货物数量、金额，甚至还有一些简短的备注！其中频繁出现“周公子”、“货优”、“款清”等字眼，而在最近几页，则出现了“世子府”、“加急”、“宫中特供”等触目惊心的词句！

　　这分明是“蓝梦”交易的明细账册！直接指向了周文轩的购买记录，以及……睿亲王世子府，乃至宫中的需求！

　　就在时若沉浸在这本惊人账册中时，洞口上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喝，紧接着是兵刃出鞘的铿锵之声！

　　“不好！有情况！”李文远脸色一变，护在时若身前。

　　“上面出事了！”时若心头一紧，立刻将账册塞入怀中，与李文远迅速沿石阶退回地面。

　　刚出洞口，就见院子里已是一片混乱！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正与留守的差役激烈厮杀！这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招式凌厉，与西山伏击的那些杀手如出一辙！

　　他们果然来了！是为了销毁证据，还是为了灭口？

　　“保护证物！”时若厉声喝道，拔出匕首，与李文远并肩迎敌。

　　雪越下越大，冰冷的雪花混合着飞扬的尘土与溅落的血滴，落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兵刃撞击声、怒吼声、惨叫声在破败的院落中回荡。

　　差役们虽奋力抵抗，但黑衣人显然都是高手，人数也占优，很快便有几名差役受伤倒地。一名黑衣人瞅准空档，一刀劈向正在搬运“蓝梦”箱子的差役，眼看证物就要被毁！

　　时若距离最近，不及多想，合身扑上，用匕首格开刀锋，自己却被震得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那黑衣人眼中凶光一闪，转而挥刀向她砍来！刀风凌厉，快如闪电！

　　“司直小心！”李文远惊呼，却被另一名黑衣人缠住，救援不及。

　　眼看刀锋及体，时若甚至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杀意。她下意识地闭眼，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听到一声闷响和黑衣人的痛哼。

　　她睁开眼，只见那持刀黑衣人的手腕被一枚不知从何处射来的铜钱击中，长刀脱手飞出。与此同时，一道青影从天而降，剑光一闪，已将那黑衣人刺倒在地。

　　顾青舟！

　　他依旧是那副疏狂不羁的模样，雪落在他的发梢肩头，却丝毫不减其风采。他持剑立于院中，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局，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啧，真是走到哪儿，麻烦就跟到哪儿。”

　　话音未落，他身形再动，剑光穿梭于黑衣人之间，所过之处，必有一人倒地，精准而高效。有了他的加入，战局瞬间逆转。

　　时若来不及道谢，目光急扫，发现另一名黑衣人正试图抢夺那枚飞熊令！她立刻喝道：“拦住他！令牌不能丢！”

　　李文远和另外两名差役拼死挡住。顾青舟见状，长剑一挑，将地上一块碎石踢向那黑衣人面门，趁其闪避的瞬间，剑尖已抵至其咽喉。

　　黑衣人动作一僵，不敢再动。

　　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唿哨，纷纷虚晃一招，纵身跃上墙头，迅速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被顾青舟制住的那名黑衣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咬牙齿。

　　“不好！他要服毒！”顾青舟疾点其穴道，却已然晚了半拍，黑衣人嘴角溢出一缕黑血，气绝身亡。

　　又是死士！

　　院内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雪花落地的簌簌声。差役们带着伤，开始清理现场，救治同伴。

　　顾青舟还剑入鞘，走到时若面前，目光落在她因方才格挡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上，眉头微蹙：“没事吧？”

　　“无妨。”时若摇头，压下翻涌的气血，郑重一礼，“多谢顾公子再次出手相救。”

　　顾青舟摆了摆手，看向那些被封存起来的“蓝梦”和飞熊令，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看来，你捅了个不小的马蜂窝。”

　　时若握紧了怀中的那本明细账册，感受着它的分量，抬头望向皇宫的方向，目光沉静而坚定：“马蜂窝既然捅了，就要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蜂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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