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龙榻暗涌

　　司天监的探查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几圈涟漪后，西苑表面重归死寂。然而青瑶深知，这平静之下，是愈发汹涌的暗流。她体内的星核如同一个不断散发波动的源点，即便她已尽力收敛，也难保不会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严监副那双仿佛能洞悉虚实的眼睛，总让她感觉，自己的伪装并非天衣无缝。

　　必须尽快掌握主动。

　　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在她“消失”及归来这段时日里，朝堂后宫的真实格局，更需要弄清楚，皇帝朱瞻基对她这个身负星核的“变数”，究竟持何种态度。陆离的渠道有限，且带着锦衣卫固有的审视与保留。她需要一个更直接、或许也更危险的途径。

　　夜色再次成为她最好的掩护。子时刚过，确认哑巴宫女呼吸平稳悠长，已陷入沉睡，青瑶悄无声息地滑出花房。她没有再去那片危机四伏的林地，而是如同一缕融入夜风的青烟，凭借着对皇宫路径的熟悉和星核加持下远超以往的隐匿能力，向着内廷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她的目标，并非乾清宫——那里龙气盘踞，守卫森严，即便以她如今的实力，贸然接近也风险极大。她的目标是位于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一处相对不那么起眼，却可能听到某些关键信息的场所——御药房附近，专供轮值太医歇脚的耳房。

　　那里是宫廷消息流通的另一个枢纽，太医们往来于各宫主子之间，总能听到些风声。尤其是关于皇帝龙体近况，以及某些不便宣之于口的隐秘。

　　沿途，她将神识收敛到极致，只凭借超凡的五感与对能量流动的敏锐直觉，如同游鱼般穿梭在宫墙的阴影与巡逻队伍的间隙中。融合星核后，她对环境的感知达到了一种玄妙的境界，无需刻意探查，便能提前“嗅”到危险的气息，从而精准规避。

　　很快，御药房那熟悉的药香隐隐传来。她隐匿在距离耳房不远的一处假山阴影中，如同蛰伏的石像，连呼吸都近乎停止。

　　耳房内亮着灯，隐约传来两名太医低沉的交谈声。从官袍补子来看，一位是院判，一位是御医，皆是太医院中的顶尖人物。此刻正值他们轮值，显然是在讨论某个重要的病例。

　　“……陛下的脉象，依旧虚浮无力，神魂之创，非药石所能速效啊。”院判的声音带着忧虑。

　　“龙气损耗过度，又强行动怒，牵动旧伤，能稳住已属万幸。”御医叹息道，“只是如今朝中……殷逆虽除，余波未平，几位王爷和阁老们……唉，陛下此时，实在不宜再劳心劳力。”

　　“听闻今日陛下召见成王，又在暖阁发了好大一通火，连药都砸了……”院判压低了声音。

　　“慎言！”御医立刻打断，“天家之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做好本分便是。”

　　屋内沉默了片刻，只剩下翻动医书的细微声响。

　　青瑶心中微沉。朱瞻基的伤势比她预想的还要沉重，而且朝局显然不稳，宗室与阁臣似乎都在蠢蠢欲动。这对她而言，绝非好消息。一个虚弱而多疑的帝王，对待她这个身负不可控力量的“奇兵”，态度只会更加难以揣测。

　　就在这时，另一名小太监端着茶盘匆匆走来，在门外禀报：“两位大人，陆指挥使求见，说是有要事回禀陛下，听闻大人在此，特来询问陛下今日脉象如何，是否安歇。”

　　陆离？他这么晚入宫？还特意来询问皇帝身体状况？

　　青瑶精神一振，凝神细听。

　　屋内院判似乎有些意外，沉吟一下，道：“请陆大人稍候。” 随即与御医低声交换了几句意见，方才扬声道：“请陆大人进来吧。”

　　门被推开，陆离那身玄色飞鱼服带着夜间的寒意步入耳房。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陆大人深夜入宫，辛苦了。”院判起身相迎。

　　“分内之事。”陆离声音低沉，直奔主题，“陛下今日龙体可还安稳？情绪如何？”

　　院判斟酌着词语：“陛下脉象尚稳，只是……心火颇旺，需要静养。陆大人此时面圣，恐怕……”

　　“本座明白。”陆离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但此事关系重大，必须即刻面禀陛下。还请院判行个方便，与本座一同前往，若陛下震怒，也好有个转圜。”

　　他竟然要强行面圣？而且拉上太医？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如此急切，甚至不惜触怒伤重静养中的皇帝？

　　青瑶的心提了起来。她隐约感觉，陆离带来的消息，很可能与她，与西苑的异动，乃至与那背后的“主上”和“荒”有关。

　　院判显然也十分为难，但在陆离那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既如此……下官便陪陆大人走一趟。只是……陆大人，万事还需以陛下龙体为重啊。”

　　“本座自有分寸。”陆离说完，便转身向外走去。院判连忙跟上。

　　机会！

　　青瑶眼中精光一闪。陆离和院判前往乾清宫，沿途守卫的注意力必然会被吸引，这正是她探查坤宁宫的绝佳时机！

　　她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借着假山、树木和建筑的阴影，以远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着坤宁宫方向潜去。

　　坤宁宫依旧被那股厚重的、混合着龙气与悲伤决绝意志的奇异力场所笼罩。宫门紧闭，宫墙高耸，连一只飞鸟都难以逾越。往日里负责洒扫的宫人也一个不见，整座宫殿死寂得如同巨大的陵墓。

　　青瑶在距离宫墙尚有十余丈的一处茂密花丛中停下，不敢再靠近。那力场的排斥感极强，强行冲击只会打草惊蛇。

　　她闭上双眼，将心神沉入体内星核，尝试着以最柔和的方式，将一丝蕴含着太阴星力与本我意志的感知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缓缓探向那力场。

　　这一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被瞬间弹回。星核的力量层次似乎与这力场隐隐处于同一级别，那蛛丝般的感知力，竟如同水滴渗入海绵，极其缓慢、却坚定地……融入了进去！

　　成功了！

　　一瞬间，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与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识海！

　　——凤冠跌落，珠翠散落一地……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攥着断裂的玉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模糊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祭坛景象，与西苑林中的那座血祭祭坛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宏大、更加古老……

　　——殷宏深那张看似忠厚的脸，在扭曲的火焰中显得狰狞可怖，他似乎在对着谁跪拜，口中念念有词……

　　——一道笼罩在混沌迷雾中的、无比庞大的阴影，投注下冰冷而贪婪的注视……

　　——最后，是张皇后那张绝美却充满绝望与决绝的脸庞，她回头看了一眼什么，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了宫殿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在她消失的刹那，一点微弱的、与她（青瑶）自身力量同源的星辰银光，自她袖中一闪而逝……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青瑶猛地睁开双眼，脸色苍白，额角渗出冷汗。强行接收并消化这些破碎的信息，对她的神魂是不小的负担。

　　但收获是巨大的！

　　张皇后的失踪，果然与殷宏深和那背后的“主上”有关！她似乎是被迫，或者是为了某种目的，主动走向了某个……被混沌阴影笼罩的险地？而她最后留下的那点星辰银光，与之前白玉兰传递的意念、以及那模糊画面中的银光如出一辙！

　　那星辰银光，是信物？是线索？还是……某种传承或力量的种子？

　　坤宁宫的力场，似乎就是由张皇后最后那股决绝的意志，混合着皇室龙气以及那点星辰银光的力量共同构成的！它既是一种封锁，也是一种……保护？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什么？

　　是在等待她这个“宿契者”吗？

　　就在青瑶心潮起伏，试图理清这些线索之时——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刺骨阴寒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毫无征兆地自身后袭来，瞬间锁定了她！

　　不是陆离，不是锦衣卫，也不是司天监！这股气息……带着一种与钱公公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深邃的邪恶与死寂！

　　是“主上”的人？！他们竟然潜伏到了这里？！

　　青瑶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瞬间切断了与坤宁宫力场的连接，体内星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磅礴的星辰之力蓄势待发！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向窥视感传来的方向——

　　然而，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吹过花丛，发出沙沙的轻响。

　　那窥视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幻觉。

　　但青瑶知道，那绝不是幻觉！对方的气息虽然一闪而逝，却在她灵觉中留下了清晰的、如同被毒蛇舔舐过的冰冷痕迹。

　　她被盯上了！而且是被那个神秘“主上”麾下，远比钱公公更危险的存在盯上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毫不迟疑，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虚影，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向花房方向遁去。一路上，她将隐匿能力发挥到极致，同时全力感知着周围，确认那窥视感没有再次出现，也没有追踪者。

　　安全回到花房，躺在冰冷的床榻上，青瑶的心依旧难以平静。

　　今晚的冒险，收获与风险同样巨大。张皇后留下的线索指向了更深层的秘密，而那暗处的窥视，则意味着真正的危险已经逼近。

　　陆离深夜强闯乾清宫所为何事？皇帝会如何决断？而那隐藏在幕后的“主上”，下一步又会如何行动？

　　她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丹田内那枚稳定旋转、提供着无穷力量的星核。

　　风暴，越来越近了。

　　而她，已然身处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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